今天第一天上班,按照刘元的意思,班子成员应该在一起聚聚,他征求了王金水的意见后,三下五除二地定好了饭店,并且联系了班子的其他成员。
林琳在车开进兰水县城的时候,就请司机老张停下来,她不想给人留下不识趣的印象,何况今天又发生了这么一档子“颜面扫地”的事。
柏青松见她要下车,忙说有同学从外地回来,今天晚上的饭局,他参加不上了。同车的人包括林琳,都知道这个柏青松是在撒谎,因为柏青松说话是磕磕巴巴的,明显是事先没有准备,临时现编出来的。
司机老张奇怪地问道:“柏大镇长,你不是人称‘北岭子第一蹭’吗?今天有饭局,反而编起谎话,找理由不参加了?这不符合你的一贯作风呀?”
柏青松有点恼怒,可又不便发脾气,只得又磕磕巴巴地说:“哥们我转变作风了,从今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再大的酒局我也不参加了。”说完,像是解嘲,又像是讨好似地对王金水说道:“怎么样?王书记,你看我转变得够快吧,是否还有发展前途?”
王金水难得地笑了一下,但是没有搭茬。倒是刘元的话一针见血:“什么转变作风?分明是晚上回家有人给做饭了。”听了他的话,除了林琳外,其他人都笑了。
正像林琳猜的那样,柏青松选择下车,回去有人给做饭了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是想跟林琳好好聊聊。
“林琳,今天是否感觉‘压力山大’呀?”柏青松首先打破沉默。
要是在平时,林琳准会打击他“用词不准”,因为自从被“抓拍”后,她的心情的确又像几天前一样糟糕到了极点,可是只能说是“郁闷”,谈不上“压力”。如果接受了异常艰难的任务、上级分配工作时又给加了“担子”或是受到了上级表扬等等,才能算得上是“压力山大”。她今天遇到的这事,算什么“压力山大”?
这些都是想在林琳心里的话儿,若是以往,她早“噼里啪啦”地说给柏青松听了。可是今天她没有这个心情,也算是暂且放过柏青松一“马”吧!
柏青松不知道林琳在想什么,但知道她的心里肯定被“雾霾”占据着。因此虽然在不住嘴的说,可是每说一句话,都要掂量一番,唯恐一语不慎,再一次刺激了林琳本来就不“很强势”的神经。
“我跟你说,今天你的事,王书记和刘镇长都跟我说了,但是他们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乡镇干部年前年后上班普遍就不积极,上上下下都知道,所以县里才派暗访组下来督促乡镇干部,当然了也包括县里各科局的干部强化节后工作纪律,用句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把心收回来’!不一定非得给违反纪律的干部‘咋地’了。暗访组的人跟王书记、刘镇长他们都熟悉,说了只由镇里对你教育、教育就完事了!听说别的乡镇,比咱们镇严重多了,有的干部扎堆‘斗地主’,有的乡镇政府干脆就是‘铁将军’把门,连个人都没有。”柏青松有板有眼地说着。
“哥呀!都愁死我了,说了半天,你咋就没说到‘点子’上呢!王书记、刘镇长他们啥态度呀?到底怎么处理我?”林琳是个急性子,本不想发脾气,可她觉得她“不张嘴”不行了,这个柏青松咋就不能直奔主题,唠点实质性问题呢?
柏青松心里也多少有点不舒服,他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明白的了,不由得回了一句,说:“都说了教育教育就完事了,你还要啥‘实质性’内容呀?”
“哦?”林琳想起来了柏青松似乎是说过这样的话儿。由于心不静,光想着能不能受“处分”的事了,柏青松说的话,她大多没有听清,可是这话却不能说给柏青松听。
“谁对我进行批评教育呀?是王书记,还是刘镇长。不会是在镇村干部大会上教育我吧?”林琳想到这里,心里又发虚了,说出来的话就像底气不足似的。
“经过镇党政班子联席会议研究决定……”柏青松看着林琳,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说大哥!不会真是要在干部大会上拿我的事做‘反面教材’吧?”林琳今天才算明白啥叫“七上八下”了。
虽然柏青松从内心里很喜欢林琳身上表现出来的开朗、大气,热情、奔放的一面,可是对她这种“遇事就发慌”、“听不明白话、想不明白事”以及“学不会分析判断”等等问题,总是感觉有点“愤愤然”。可是,却不敢说给林琳听。林琳即使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在两人的“唇枪舌战”中他柏青松永远处于“下风”。
“林琳,你尽量表现得稳当点,别遇到什么事就‘难受得不得了’,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我已经反复给你讲了,你的事不算事,只要今后注意,改了就是‘好同志’。”柏青松说这话儿的时候,眼睛是盯着林琳的,他想看看林琳有什么变化,这回林琳倒是挺乖巧的,很平静地听着。
看见林琳没有反应,知道她在认真地听着,柏青松又继续说道:“林琳,受党组织委托,我开始就今天的问题,以及你工作中的表现义正严辞地对你进行批评教育……”
林琳条件反射般地给了柏青松“一拳”,说:“好哇!我在这儿‘心惊胆战’了半天,原来是你对我批评教育!你怎么不早说呀?跟我打什么‘马虎眼’?你要是对我批评教育,那就免了吧!”
“林琳呢,你这人咋这样呢?藐视我这个副镇长的权威?别忘了我是代表北岭子党委找你谈话的,你今天的态度如果不端正,将会直接影响你的成长进步……”,最后这句话把柏青松自己都弄乐了,现如今在基层当干部的喜欢动不动就谈“成长进步”,把啥事都跟成长进步联系在一起,可是又有谁会被这些琐碎的小事影响到成长进步呢?
不过,柏青松说他代表北岭子镇党委找林琳谈话,却不是“信口雌黄”。今天王金水和刘元他们在同柏青松谈完话之后,确实交代柏青松好好和林琳谈谈,既要让她认识自己的错误,又不要背包袱。用刘元的话讲,如果不被“暗访组”发现,别说织个毛袜子,就是织毛衣也没有人管,可是既然被“访”上了,那以后就得注点意了,该遵守的工作纪律还是要认真遵守的。
“成长进步?这么说,我的成长进步还捏在你手里不成?”林琳故意扳着脸说。
“林琳,刘元镇长让我转告你,在上班期间干同工作无关的事情,那就是你的不对,有了错误就得敢于承认、积极改正。虽说你到北岭子镇以来,工作表现一贯是不错的,领导和同事们对你也是非常认可的,但是你的身上也不是一点毛病没有,最明显的就是上班‘煲电话粥’,再就是好搞个刺绣什么的,这些都要不得呀!今天这件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还是要吸取教训的。”柏青松还是挺有方法的,他怕单刀直入地对林琳讲“大道理”,她会接受不了,闹不好还得跟他‘急’,所以先把刘元搬了出来。
这招在林琳那儿挺见效的,在她眼里,柏青松就像她哥哥,哥哥的话儿,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主要看心情。然而,镇长刘元的话可就不一样了,因为他是自己的领导。哥哥的话可以不听,领导的话却不能不听。谁让咱在人家手底下“当兵”呢?这样一来,她的态度端正了不少,在柏青松说话的时候不再胡乱打岔了。
柏青松心里又有了点儿小得意,他知道这回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林琳是会认真听的了。于是就又继续说了下去,“林琳,你知道今天领导找我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吗?”
这话来得突兀,林琳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领导今天找我,不是因为你被‘暗访组’抓的事,他们不可能为这事专门找我。因为有错的是你,只要你有个正确的认识,就可以了。领导想跟我说,什么时间都行,不必非得赶在今天。”柏青松说。
“哥呀!你就不能学会‘直奔主题’的说话,真是的,你的说话风格,跟你写的材料一样,啥话都得先加个‘帽’,就不能直接说!”林琳是个直性子,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她看不惯柏青松说话“绕来绕去”的毛病,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向柏青松“发了难”。
“哦,那我就直奔主题了。”柏青松有些尴尬,讪笑着说到。
“快说吧!”林琳急得实在是不行了。
“今天领导找我去,主要是说县委组织部对罗家井子镇党员交特殊党费的做法,还有黎鸣总结出来的‘三联’工作法很感兴趣,准备要作为全县的党建工作成果,报到市里去。为了更稳妥些,县委组织部的苏副部长和党建科的张科长、刘晓光他们准备下周先来看看‘点’……”说完看看“点”后,柏青松怕林琳听不懂他的话,忙又补了一句,“就是提前检查验收,看看罗家井子的做法是否靠得住。”
“有啥靠不住的,工作都在那儿摆着呢!又不是编假话骗人。”林琳想都没想就说。
“咱们兰水县的农村党建工作本来就很薄弱,从我当乡镇组织委员算起,快有七年了,还没听说过哪个乡镇党建方面有啥好经验,好做法呢?就是有,那也是编瞎话诓人,根本站不住脚,经不起推敲。以前,我跟着党建科的人出去学习了几个先进地区的党建经验,人家那党建工作搞的,真是要亮点有亮点,要特色有特色。哪像咱们呀,光秃秃的啥都没有!”柏青松说到这儿,声音有点像喊,引得街上有两个正走路的行人好奇地打量了他好几眼。
林琳乐了,心想难怪镇里的干部都说柏大哥有两大爱好——一是喝酒;二是工作。看来此言不虚,只要一谈起工作来,本来并不善言辞的他总是能做到“滔滔不绝”。
柏青松没有注意到,也不可能注意到林琳的心里变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所以呀,王书记和刘镇长,对了还有李华夏,接到组织部的通知非常重视,特意把我找去,研究准备迎检的事。看来又得忙几天了。”
柏青松虽说平素有着“工作狂”的美誉,可是一想到还没出正月,就有开忙了,心里也并不自在,但只是一闪念,很快就恢复到了先前“亢奋”的状态,把话题又转到了黎鸣身上。
“要说这黎鸣呀!还真有点儿水平,本来我对‘大学生村官’这个新事物还心存疑虑,总认为它不过是国家解决大学生就业难题的一个措施而已,弄不好会流于形式。可是,要是都像黎鸣这种对待工作的热忱和态度,我看这大学生村官的潜力还是挺大的,要不网上有人咋发帖子称大学生村官是朝阳产业呢。看来若加以正确的引导,并建立切实可行的激励机制,大学生村官真将成为农村社会又好又快发展的动力引擎呢。”柏青松说着说着,嗓门不自觉的又高了起来,这回是他自己发现的,忙自我解嘲道:“我这个人,就这个毛病不好,只要一谈同工作有关的内容,往往别人还没觉得怎么地呢,自己就先达到‘兴奋点’了,呵呵!”
林琳没有接柏青松的话茬儿,而是难得地陷入了思考。她知道作为大学生村官,自己的位置没有黎鸣摆的正。虽然领导交办的工作也能够完成,可那都不是尽心尽力去做的。如果用心去做,肯定会完成的更好。黎鸣就不是这样的,她干什么工作都能够融进去,特别是有一股子别人身上少有的激情,还有她对弱势群体的感情,不是什么人对待有困难的群众都会主动伸出援手的。要知道是“主动”,而不是领导或上级动员的,这一点儿林琳觉得自己就做不到。那趟罗家井子之行,她被黎鸣慷慨解囊的行为感动了很久。
有一段时间,她有点儿怨天尤人,总觉得自己的命运不好,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又浑身是病。在严峻的就业形势下,啥事只能靠自己,若不是有柏青松相帮,知道了招考大学生村官的事,自己还在省城的小公司打工呢。虽说挣得比现在多,可是花费也高呀,一个月下来除去生活支出,基本是所剩无几了。也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她对自己这个“大学生村官”的身份还是比较在乎的,所以工作起来也不全是敷衍了事,但是绝对不能称为全身心地投入。更多地时候,随波逐流思想、找机会跳槽的思想还是占据她的意识主流的。如果不是这段时间,母亲的身体时好时坏,心思静不下来,她也会像孙晓强一样,天天捧着公务员考试书籍看的。只不过,不会像孙晓强表现得那么明显罢了。
通过跟黎鸣的接触,她能够感觉到黎鸣的心态放得很正。不仅她和孙晓强,她们这批大学生村官的多数人都比不上,因为这批大学生村官多数都跟她岁数差不多,有两个还是她高中同届不同班的同学,在学校里就比较熟悉。私下里也交流过,没有看出他们对待自己的村官身份有什么积极的态度,都不过是混混日子罢了。
黎鸣就不同了,从她到罗家井子村正式任村党支部副书记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能把罗家井子开展党建工作的做法系统地总结出来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她对工作的务实态度。
虽说罗家井子的党建工作能够取得一些成绩,都是人家老支书罗有带领大家干出来的,可如果黎鸣不用心去体会、去思考,也许再好的经验也很难这么快就总结出来,就凭这点自己还真得多像她学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今后的工作该怎么干,就算不出什么大成绩,可是起码不能比黎鸣差太多。
林琳心里头正“暗下决心”呢,一抬头看见黎鸣和汪健远远地走了过来,忙拉了柏青松一把,没等柏青松回过神来,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拐进了路边一个小区的门洞里。
柏青松不明白林琳的用意,竟然站住了,林琳急得直跺脚。可又不能跑出去把他拽进门洞里,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黎鸣,我的姐姐呀!你们可千万别从这条路走过去呀!我实在是不想让你撞见我和柏大哥在一起呀!”
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林琳估计着黎鸣她们没从这条路走过去,而且应该已经走远了,才走了出来。
柏青松一头雾水地问道:“林琳,你发什么神经呀!跑进小区里干什么,有事呀?”
林琳心想,柏青松你个榆木脑袋,没事我跑什么呀?但她不能跟柏青松说实话,说了之后就他那没有“把门”的嘴,指不定哪天同汪健喝酒时,就会把她给卖了。可又不好说没什么,就含糊其辞地说碰见了两个过去的同学。
“见到同学你躲什么呀!好像做啥亏心事似的。”柏青松对林琳的做派很不理解,觉得这不符合林琳“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贯作风。
原来真没做什么亏心事,可是一同你柏青松在一起,即使没做亏心事,在别人眼里也像做了亏心事,林琳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