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大年初三,都是汪健家亲戚们聚会的日子,由于黎鸣婆婆家的亲戚都在外地,能够聚在一起的只有汪健一家和叔叔、姑姑两家10口人,人口不多,聚在一起时却透着浓浓的亲情。
按照每年的惯例,聚会都是在汪健家进行的。由于年前就有了准备,螃蟹、扇贝之类的海鲜都在冰箱里放着,拿出来煮熟就可以了,红肠、干肠、小肚、头肉等熟食现吃现切,海鱼也是黎鸣婆婆头天炖好的,这次家宴只需炒几个青菜就万事大吉了,而且姑姑一家一大早就赶过来帮厨,所以大年初三这天反倒不觉得忙碌了。
黎鸣在厨房忙乎着,玲子偏偏要把她拽到客厅去,说是有话要问她。起初,黎鸣还不情愿,她虽然知道小小的厨房容不下三四个人同时忙着,可总感觉作为媳妇,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应该忙在头里。再说,这种家庭聚会,一年也没有几回。
后来,婆婆、姑婆、汪健三个人都发了话,她才跟玲子走出来。
原来玲子是想打探孙晓强的情况,黎鸣眼睛一亮,说:“怎么?你认识孙晓强?”
玲子摇着头说:“我不认识,他是我一个闺蜜的男友。听闺蜜提起过他,我挺好信的,就想想问问。”
“哦,晓强这人我接触不多,但是给我的印象挺好的!他是我们同期大学生村官,比我早报到几天,听说上进心还挺强的,正在备考公务员呢!”黎鸣说。
“什么?他现在不是公务员呀!”玲子吃惊地问。
“是啊?怎么了。”黎鸣看着玲子表情,有些奇怪。
“没什么,听我那闺蜜的语气,好像还不知道他只是大学生村官,把他当成公务员了。”玲子紧接着又分析着说道:“是不是这个孙晓强有虚荣心,故意不点明大学生村官的身份,怕我这个闺蜜不跟他相处呀?”
“不至于吧?小小的兰水县还有啥能瞒得住的,随便打探打探就能了解实情,晓强还没有愚蠢到这种程度吧?”黎鸣是这样想的。
“那就是我闺蜜的问题了,怕别人知道她男友是大学生村官,掉自己的身价,所以也不点破,给人一种是公务员的假象。”玲子煞有其事地说道。
“大学生村官咋地了?你知道有的地方竞选村支书、村主任得花多少钱吗?光竞选费用就得几十万元。”坐在一旁跟黎鸣公公看电视的姑公插话道。
玲子瞪大了眼睛问黎鸣:“嫂子,真有这回事吗?那你这个村官不就值钱了吗?”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这个问题,黎鸣的确不好回答,她到农村的时间短,很多情况她还没有完全了解透,你让她怎么回答别人呢?
“现在的村官呀,可不比从前了。我家楼下就住着一个村支书,也没见他正经儿上几回班,整天不是在小区里的麻将馆打麻将,就是陪他媳妇遛狗,找他的老百姓倒是‘不断流’,他还总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你说他要不是靠贿选上来的,才怪呢!老百姓能发自内心地选他这样的村支书?”姑公看来很为这个村支书的行为气愤,说话的声调高了起来,惹得姑婆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在公园遛弯的时候也常听说别人说,有的人为了当村支书、村主任花钱贿选的事。好像那也是少数村,不能都那样。多数村支书、村主任还真是靠能干实事而被村民选上来的,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哪能被别有用心之人的两袋大米、三五百块钱迷惑住了?我看报纸上说,咱们省有个叫陈玉宵的村书记去世后,为他送行的村民人山人海,哭成一片!你说他如果不是为村民干了很多实事、好事,就是只在选举前给村民些小恩小惠,能有这人缘?我想像他这样的村干部肯定还大有人在,靠着非正常手段上来的村干部肯定是少数。”黎鸣公公的话挺有代表性,姑公和黎鸣都点头表示认同。
姑公突然把头转向黎鸣,问道:“那天,对,腊月二十八下午的时候,我看见你从金井镇通兰水的汽车上下来,怎么的,眼瞅就过年了,还到村里去呀?“
黎鸣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会被公婆误会家里活儿不干,跑到村里去躲避劳动,就说道:“那天,我们镇上新来的大学生村官林琳,要去省城给她母亲检查身体,她负责政府办的工作,就是我刚到北岭子镇时干的工作。政府办的工作虽说就是上传下达、收发文件什么的,可是一天也离不开人......”
“什么?林琳,哪个林琳?她家是不是金井镇的呀?家里就有一个母亲?对不?”还没等黎鸣把话说完,一旁听了半响的玲子想起什么似的,打断了她的话。
“对呀!你们认识?”黎鸣奇怪地问。
“要真是她的话儿,何止是认识呀!我们是高中同学,都是兰水一中的,关系还不错呢。林琳念书的时候,可是一中高材生呀!就是家里太困难了,要不然也不能报考‘农’字类的学校。”玲子先是兴奋,后是惋惜地说着。
“哼!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你看看人家……”玲子爸爸听说她的同学都有了工作,心里不免又着急起来,就想借机“鞭策鞭策”玲子。
“她那儿算什么工作呀,不就是大学生村官嘛……”话没等说完,玲子脸色就微微一变。她知道表嫂为了解决同表哥两地分居的问题才放弃了公务员身份而考取大学生村官的,听妈妈说当着表嫂的面,最忌讳的就是谈大学生村官的事,她一激动把这茬儿给忘了,后悔得不得了。
玲子爸和黎鸣公公也都知道玲子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心里都怕黎鸣有想法。要真是这样的话,可就不太好了,这大过年的。除了黎鸣外,客厅里的三个人心情都有些沉闷。
如果是一个月前,黎鸣会觉得玲子的话儿刺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情她都想通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两地分居的事解决了就比什么都强。更何况,通过这段时间同罗家井子人零距离的接触,她感受到了农民的质朴,更感觉到农村同城市的差异。她觉得虽然凭她一个人的力量不能改变当前农村的现状,但是自己作为一名大学生村官有责任、也有义务为缩短城乡之间的差距做些什么。
因为心里有了这种想法,所以她对“大学生村官”这个身份的理解已经不同以往了,不再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鸡肋了”,而是正逐渐把它当成一种事业去追求。
玲子他们不知道黎鸣的真实想法,还以为玲子的话无意当中揭了黎鸣的伤疤呢,而又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对黎鸣解释,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沉默。
黎鸣看出了三个人的心思,她不想让他们心理上有负担,就故意向玲子打听林琳以前的事,特别是问了问林琳有没有男朋友。
这回玲子说话是加了小心的,黎鸣问啥回答啥,多余的一概不说。只是在黎鸣问林琳有没有男朋友时,才又来了精神头儿,说道:“没听说有。不过,我们在兰水一中念书的时候,倒是有一个比我们要大好几岁的男子,经常去找林琳,有时候还给她送这儿送那的,林琳对我们说是她家邻居,叫什么白哥。那时候,我们猜测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现在长大了,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了。反正,我也说不清楚。”玲子边回忆着边说。
“她家邻居到底是姓‘白’,还是姓‘柏’?”黎鸣认真地追问着。
“对了,姓柏。我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好像还挺押韵的,叫柏什么来着……”玲子使劲儿地想着,可还真想不起来了。
“叫柏青松吧?”黎鸣不想让玲子再漫无目的的猜下去了。
“对了,是柏青松!”玲子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黎鸣的一席话,又激起了她的谈兴。
“你说,林琳那么出色的人,念书的时候还挺孤傲的,都当了大学生村官,真不知我们其他同学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想想大学生村官也很不错的,也属于财政开支,而且工作也不是很累,压力也不大,像孙晓强那样的,还能看看书备考公务员。你没听说嘛,现在的白领,就是名字好听,一天累死累活的,尤其是在北上广深这些一线城市,虽然挣得多,可是花销也大……”玲子是个直性子,见黎鸣对她那会儿所说的话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就又打开了话匣子。她还想往下说些什么,一转头碰到了父亲严厉的眼神,马上迫使自己安静下来。
黎鸣没有注意到玲子父女间的眼神交流,她本想听听玲子往下说什么,见她不言语了,还挺纳闷的,就想鼓励玲子继续把话说完。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原来是叔公一家来了。
玲子像得到解放似的,立即冲进厨房,帮着拿碗、拿筷,端菜、端饭。客厅里的人也都开始各就各位,帮着摆桌、搬凳,启酒上菜,农历2012年的第一个家庭聚会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