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鸣跟着袁萍沿着罗家井屯子主街走着、走着,就走出了屯外。这是一条近乎笔直的村路,没有岔路,也不像其它村路那样曲里拐弯。黎鸣马上意识到这是去偏罗子屯,她不知道袁萍领她到偏罗子屯有什么用意,但是她觉得真的有必要去趟偏罗子屯,她想看看林大美人现在怎么样了,情绪是否还稳定。
第一次到偏罗子的时候,由于急着赶路,加上柏青松和杨辉走路的速度又快,所以黎鸣并没有注意到路两边的景象。这次就不同了,她和袁萍都是女性,又没有特别急的事,一路谈着唠着,一路优哉游哉的东望西望,对大自然赐予的美景留意得多了一些。
她原来以为HLJ是玉米的主产区,田野里种的农作物自然以玉米为主,到了北岭子镇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虽说这个镇的其它村都是以玉米为主,可由于地势低洼,兰水河的分支北沟又流经这里,因而罗家井子村有一半以上的土地都种植稻田。据说,邻近的雪花乡由于兰水河从那里流过,沿岸的6个屯都以水稻种植为主。
放眼望去,白皑皑的积雪覆盖在路两旁的稻田地里,棱角分明的地块儿在白雪的映衬下,配之以远处灰黑色的树带,使人马上联想到中国的水墨山水画——不重色调,黑白分明,浑然天成。
黎鸣出神地望着远处的样子,把袁萍逗笑了,说:“怎么样,第一次感受北国乡村的田园美景吧?由于偏罗子屯多是低洼地块,所以很多人都选择了种植水稻。这里的景色在冬天还没有什么特别,在春、夏、秋三个季节才美呢!春天嫩绿,夏天碧绿,秋天金黄,每个季节各有特色。”袁萍不愧为高中生,简单的几个“嫩绿”、“碧绿”和“金黄”就让黎鸣凭空生出几多遐想。
“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美?”黎鸣看见袁萍颇为自豪的神态,故意装作不信地说。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这几年通村公路修好了以后,很多人拍摄婚纱照外景的时候,特意驱车到咱们这里来取景。咱北岭子镇也就偏罗子这块儿,有个百八十亩连成片的稻田,别的地方没有。有稻田的乡村才是真正的美丽乡村!”
袁萍的话音刚落,黎鸣就笑了起来,说:“你呀!都快成诗人了。现在我算懂得‘还是故乡美’那句话的含义了。”
“那是!”袁萍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不知哪里来的冲动,黎鸣突然想拥抱一下可爱的大自然,她夸张地张开双臂,快速地向白雪覆盖着的稻田地里奔去,却没有想到在经过稻田和小路间的边沟时,双腿陷进了边沟的积雪中,着实吓了她一跳儿。最后,在袁萍的帮助下,才从没了膝的积雪中拔出双腿来。
脱离了“险境”的黎鸣又回到了乡间小路上,不敢再奢望拥抱什么大自然了。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有些自嘲地说道:“真没想到,‘大自然’这么不给我面子,想拥抱它都不给机会。”
“你呀,是经不住美景的诱惑,怪不得人家‘大自然’啊!现在还是冬天,等到春天来了,你就会更感慨‘大自然’的美丽了。”袁萍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有时候,人和人想的不太一样,咱们以家乡的美景为自豪,可有的人却把这儿当成了赚钱的渠道。”
黎鸣奇怪地问道:“谁呀!怎么回事?”
“整个罗家井子都找不出第三个人,偏罗子就出现了两个,一个是吴赖子,一个是刘三踹。他俩仗着自己有几亩水田,又守在道边,竟然打起了‘取景收费’的歪脑筋。凡是到他的稻田地里取景的,都要交钱,不然就不让你拍照。什么人呢?真是的……”袁萍气得不想再说下去了。
“哦?还有这事?没人管他们吗?”黎鸣问。
“当然有人管,三叔一顿臭骂,他们俩谁也不收了。”袁萍解气地说。
“这罗家井子,有一个算一个,要说有资格‘收费’的,就一个人,那就是三叔。罗家井子村能有今天,多亏了三叔!要不是他领着村里的人搞村屯绿化、维修道路,安装自来水。咱们这个村子还指不定脏成、乱成什么样呢!就说偏罗子低洼易涝的旱地改成水田吧,要不是三叔力排众议,由村上出资,几次三番的到县里请农技站的技术员指导,就凭咱们这些‘土包子’,能把‘旱改水’改成才怪呢!为这儿,他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委屈呀!还有眼下这条小路,本来不在县、乡道路硬化之列,可是由于三叔考虑到偏罗子屯交通太闭塞,用他的话儿讲,如果不把路修通了,偏罗子屯就容易********了,成为被遗忘的角落,老百姓要想富起来就更不容易了。”袁萍说着,语气也沉重起来。
如果说上午在村支部的时候,罗有的一番话让黎鸣的心里受到了不小的感动,而现在这种感动已经升华为“由衷的敬意”了。她虽然对农村、农民和农业的了解还浮于表面,甚至连表面的认识都达不到,但是她却从罗有这个老书记身上看到了“一股儿劲”,一股儿真想为老百姓干点儿事,干成事的劲儿。
俩人一路聊着,就来到了偏罗子。聊到后来,黎鸣才知道袁萍的婆家就在偏罗子。她领着黎鸣是来取粘豆包和“酥锅子”的,说是要来到年了,农村也没啥送的,也就是粘豆包,再就是她婆婆SD老家的传统菜“酥锅子”。对于袁萍的好意,黎鸣总是欣然接受。她知道农村人重感情,礼轻情意重。可她不知道,这个“酥锅子”是个什么菜品,恨不得马上见识见识。
到了地方才知道,袁萍的婆婆家是林大美人的东邻,三间砖瓦房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但是小院很整洁,屋里也很干净。林大美人也在,正跟袁萍的婆婆唠家常,见了黎鸣还很不好意思。
袁萍见状,知道林大美人还在为自己凭空生出三万元存折的事感到难为情,便把罗有的话给她学说了一遍,让她不要太当回事,说大家对她的处境都能理解。
袁萍的话让林大美人很感动,她幽幽地说:“这个罗有,无论别人对他怎么样,他都能用真心去对别人,这些年真难为了他。”
袁萍的婆婆是个不善言语的老太太,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豆包和“酥锅子”从仓房里拿了出来,准备让黎鸣带走。
“我倒要看看什么是‘酥锅子’。”黎鸣说着,掀开了装菜的白色塑料袋,着实有点儿失望,说:“啊,就是烩菜呀!”
“是烩菜!”袁萍接口说道:“但是这个烩菜不是一般儿的烩菜。是小鸡、大鹅、鲫鱼、白菜、海带、冻豆腐、胡萝卜、五花三层肉和肘子肉烩在一起,再配上葱、姜、蒜、花椒、大料等佐料,用慢火炖上四五个小时,才能做成呢!你不知道,炖这菜时满屋子的香气!”袁萍说完,还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回味无穷的样子。
哦,原来这样儿,看来这道菜还真有些名堂。黎鸣想着,又问道:“这道菜有啥渊源吗?或者是典故、来头儿。”她怕自己文绉绉的话,其他人听不明白,一连换了三个词。
一直没有开口讲什么的袁萍婆婆轻轻地笑了笑,慢声慢语的说到,“没啥来头!这是在SD老家时学做的菜,还是跟我娘家妈学的。这菜过去是农村稍富一点儿的人家喜欢做的。临到年关时,把家里的鸡呀、鱼呀的,拿出来放在一起烩,让其它的菜跟着借借味。那时候,鸡、鱼、肉除了除夕、大年初一能吃几块外,就都放在仓房的大缸里,留着正月里来了客人吃。平时,自己家人都是吃白菜、海带和冻豆腐。这也是钱少的勾当,大富大贵的人家谁吃这个,做着还挺费事呢。”
林大美人接过袁萍婆婆的话说:“我当年就是被我婆婆的‘酥锅子’给吸引住了,才嫁给三踹他爸的。那时我和三踹他爸都在村里的小学代课,我娘家不在这个屯子,家里条件也不太好。快放寒假的时候,三踹他爸都会给我端去一小盆‘酥锅子’,说来也没啥,就是白菜、冻豆腐,连海带都很少,但是我吃起来就上瘾了。后来,又听说按照他们SD人的规矩,‘酥锅子’都是进了腊月门子才做的。他们家做得比别人家早,还是三踹他爸央求我婆婆的结果呢。”
“那是三踹他爸心疼你,特意叫他妈早早地做好了,好让你在回你们村之前能吃到嘴!我说呢,三踹他爸怎么能娶得上你这个十里八村的‘大美人’呢!原来他用的是这一手!”袁萍婆婆笑着打趣道。
林大美人见话题集中到她身上了,忙用话头岔开去,说道:“这些年,咱们村的‘酥锅子’里又是鱼、又是肉的,可多了去了。要我说呀,除了感谢上头政策好以外,还得感谢罗有。别的不说,就是这路要是不修,镇里的大集过不来,就像我和老罗婆子这样腿脚不利索的,做一回‘酥锅子’,还得去北岭子村的大集上买东买西的,麻烦死了,哪像现在只要是到了日子,出门就能买东西,老方便了。”说完这番话,林大美人好像感觉哪有不妥儿似的,又补充道:“还是人家老罗婆子命好,捞着个好儿媳,到时候东西就给送来了。我家三踹……哎!”
袁萍见林大美人又想起伤心事了,忙转移话题,说:“不管怎么说,如今的日子好了,不是吗?好日子就得好好过。”
黎鸣和袁萍婆婆懂得她的用意,一起附和着袁萍说:“是呀!好日子好好过,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在返回镇里的路上,黎鸣回味着袁萍和林大美人的话,觉得罗有这个村书记确实不容易——不仅仅是工作做得不容易,而是能让老百姓说好,尤其是发自内心地说好,才是真正的不容易。
她突然有所感悟,其实村干部就像自己手里拿着的“酥锅子”,也需要慢火细炖。“慢火”嘛,自然是老百姓对干部的长时期考验,“细炖”就是当干部的要把“功课”做细、做实,做得让老百姓满意,让老百姓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