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虽说出院了,烫伤了的脚还是不敢吃硬,以前家里家外的属她最忙,现在掉了个,换成公公最忙了。老爷子平时好跟几个老友下下象棋,打几圈麻将啥的,这段时间只顾忙着照顾老伴儿,很少出去找老友了,话里话外已经有了几分抱怨。
黎鸣很是愧疚,觉得自己那天要是不犯懒儿,婆婆就不会住院,公公也不会生出这许多的抱怨。
她知道镇里虽说没有明确让她全面接手罗家井子村的工作,但是也肯定不会让她太过清闲就是了,也许比在政府办还要忙。她想在没有完全进入“工作状态”之前,多抽出时间帮公婆分担一些家务。
汪健呢,单位的事也很多,平时也捞不着休息,就是周六、周日还有点儿空闲时间。他也晓得黎鸣这么自在的时间不会很多,就想搞个小型的家庭聚会。
这个家庭聚会,除了他们家的五口人外,还有黎鸣姑婆一家三口。汪健认为,自己跟黎鸣结婚的时间不短了,已经三个月了,家里人还没有好好地聚一聚呢。另外,他总感觉黎鸣的心理压力过大,想给她多创造点温馨的氛围和轻松的环境。
起初,黎鸣不愿意搞什么家庭聚会,因为平时厨房里的主力是婆婆,汪健虽说烹调手艺也可以,但跟婆婆相比只能算是二流水准。黎鸣自己呢,摘个菜、切个堆,打打下手啥的还勉强,根本上不了大台面。现在婆婆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如果搞什么家庭聚会,汪健的水平不一定让大家满意,而且一旦儿汪健忙不过来,婆婆也有可能亲自挂帅,那样不利于她的康复。
除了黎鸣外的其他人都希望能把这个家庭聚会儿搞起来,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儿。
婆婆觉得自己住院期间,黎鸣的姑婆在医院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两天,这都是人情呀!婆婆是一个不愿意欠别人情的人,自己家人也不例外,虽说这人情不能一下子换完,但是她总觉得能还一点儿也比不还强。
公公主张搞这个家庭聚会,主要是这些天他待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聊、太寂寞了,简直都要把他憋疯了。汪健的姑姑、姑公一来,大家一起喝点酒儿、叙叙旧儿,自己的心情还能好点儿。更重要的是,亲戚们还能聚在一起儿打几圈麻将。从老伴住院儿到回家的这段时间里,他始终没碰麻将的边儿,手都痒痒了。
最终黎鸣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尽心尽力地帮着汪健以及公婆筹办着这个家庭聚会。
考虑到自己的水平确实有限,而且母亲身体又不太好,虽说讲好了由自己掌勺,但是凭着母亲的性格,她不可能一手不伸。汪健实在不愿意让母亲太累了,他有自己的办法。
汪健清早一个人出去赶早市,让黎鸣先到婆婆家等他,准备在那儿吃了早饭后,就开始准备“家宴”。
八点多的时候,已经到了婆婆家的黎鸣接到汪健的电话,电话里汪健气喘吁吁的声音着实吓了黎鸣一跳,但马上便弄明白是让她下楼帮着拎东西。
黎鸣下楼后,见汪健正从人力三轮车上卸东西。乖乖!东西还真不少,有反季青菜、五六斤散养猪肉、一条足有十斤左右重的江鱼,还有二十只海螃蟹、五斤扇贝、十只“大号”鲍鱼、两斤龙虾。
见到海鲜,黎鸣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个汪健,挣钱的本事不多,花钱的本领却大得惊人。反季青菜、五六斤散养猪肉和那条超大的江鱼加在一起也没有二十只海螃蟹值钱。他这是抽了哪门子疯了,不就是个家庭聚会嘛,买点儿青菜、鱼呀、肉呀的无可厚非,干嘛买那么多海鲜呀?是几辈子没吃过呀,还是想一顿吃完,再不想吃了?
想到这儿,黎鸣的倔脾气上来了,转身又进了单元门,背后传来汪健的喊声她也全然不理。最后,还是公公下楼帮汪健把东西拎上楼的。
黎鸣生了一个上午的气儿,跟谁也不说话,在厨房一声不响地帮着汪健打下手。干着活儿,她的脑袋也没有闲着,一个劲儿地想,汪健不是明摆着败家吗,以前花钱也不算大手大脚呀,今天这是怎么了?
渐渐地,她想明白了。汪健是为了自己才买了那么多海鲜的,平时想买,怕她心疼钱,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就多买些。
原来汪健知道黎鸣在海边生活的时间比较长,吃海鲜的时候又不忌口,什么虾呀、鱼呀、蟹呀,来者不拒。好长时间没吃海鲜了,正好给她补补。可是也不能这么花钱呀?
黎鸣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气也就慢慢地顺了起来。她不愿让汪健乱花钱,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怕公婆多想。
她偷偷地观察着公婆,看见他们也都迅速地找准了自己的角色。公公在收拾着江鱼,婆婆由于脚上的烫伤还没有完全康复,只能坐在小板凳上帮着摘菜。他们的面目表情都很柔和,谁也没有埋怨汪健买了不该买的海鲜。
亲人呀!黎鸣心里一阵儿感动,她知道公婆日子过得很节俭,江鱼也只是在这种家庭聚会的时候才买。海鲜?只能在节日里作为“压轴菜”摆上那么一两道,哪像今天会买这么多。两位老人一定领会了汪健的心思,知道他是为黎鸣买的,才没有多说什么。要不然,汪健肯定会遭到二老的痛批。
不知为什么,感受到了亲情可贵的黎鸣,心里有了一种莫名地冲动,一种想干出一番事业的冲动,她不想辜负家人对她的这份“厚爱”。
黎鸣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从参加工作那天起,她的誓言就是“干一行爱一行”,但那只是自己内心的原动力,而亲情则是她决心干好本职工作的强大助推力,这种助推力所释放的能量甚至还要大过内心的原动力。
兰水县的人由于远离海边,在家里做海鲜的工艺也很简单,除了扇贝需要爆炒外,其它的用盐煮熟了即可。菜品的速度自然就提升了很多,等到姑婆他们来的时候,除了青菜外,鱼类和海鲜都已经煮熟,摆上了桌子。
姑婆家的玲子今年暑期刚从大学毕业,由于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赋闲在家里。她一进门就喊道:“呵!今天真给力,有海鲜呀!”
听到这话儿,黎鸣脸色微微一变,她不知道姑婆、玲子他们是否知道这海鲜是为谁而买的。又想,他们都能够猜得到,只是谁也没有点破罢了。
吃饭的时候,汪健和公婆唯恐有谁说话不加小心,会触及黎鸣内心的敏感处。所以,在饭桌上只是谈着亲戚们的事,绝少提起自己家的事,尤其是黎鸣以公务员身份考取大学生村官的事。
姑父不胜酒力,加上玲子也刚好在家待业,因此也不顾及姑姑和玲子的眼神,一个劲儿地问黎鸣,大学生村官一个月工资多少?县里这批招录了多少大学生村官?将来考公务员的时候能不能给加分?
黎鸣已经逐渐适应了大学生村官的岗位,因而并不避讳什么,基本上是有问必答。公公、婆婆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知道当初黎鸣考这个大学生村官是退而求其次的,而且是很闹了一番情绪的,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地岔开姑公的话。姑婆也一个劲地告诫姑公,多喝酒少说话。
到了最后,姑公一不小心成了大伙儿的“敌人”,汪健、公公和从不劝老公喝酒的姑婆都开始劝着姑公喝酒。你敬一杯,他来一两的,酒还没过三巡呢,就把姑公喝到公婆的卧室里去了。
姑公走了之后,由于桌上的人都能恰到好处地把捏尺寸,不该说的绝口不说,只谈街头巷尾听来的别人的“家长里短”和一些名人“八卦”,气氛便不再尴尬了,而且很快达到了高潮。黎鸣呢,偶尔有感兴趣的话题也插上几句,恰到好处地陪大伙儿笑笑,也不多说什么,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她的心里却是波澜起伏,想得很多,可又理不出完整的头绪来。
“家宴”散了之后,姑婆、公公、婆婆和醒了点儿酒的姑公都去玩麻将了,打扫战场的任务就落在了汪健和黎鸣身上。汪健主动把活儿全揽了,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着,让黎鸣在客厅跟着玲子天南海北地穷聊。
玲子同黎鸣聊了一会儿,悄悄地把黎鸣叫到阳台上,神秘兮兮地说:“嫂子,我问句不该问的话儿,你千万别有想法呀!”
“哎呀,咱们之间能有什么想法,你只管问就是了。”黎鸣知道玲子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孩子,她也想问问大学生村官的事,只是怕伤到黎鸣的自尊心,在饭桌上什么都没有问。
然而,玲子毕竟才出校门,大小也是个“孩子”,好奇心总是有的,现在终于憋不住要问了。也好,正好黎鸣跟她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姑嫂间的谈话还是理性而愉快的,玲子最关心的是黎鸣如何看待村官这个工作。黎鸣把自己最初不想干、不愿干,再到现在想下决心干好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给了玲子听。
这也是一个时期以来黎鸣的心路历程,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扮演好为人妻、为人媳,还有将来为人母的角色,更应该扮演好很多人给予期望的“大学生村官”这个角色,谈不上做什么“大奉献”,但起码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她还觉得自己应该让家人放心,而不是无来由的为他们增加烦恼,让他们担心。
黎鸣有决心也有信心,在大学生村官这个岗位上干出一番成就来,当然这是她内心的想法,她没有说给玲子听。她只是简单地谈了谈自己怎么样才能当好大学生村官的真实想法。
这些,就足够玲子佩服的了。谈到最后,玲子说:“嫂子,你就大胆地往前走吧!我会在精神上给你鼓劲儿、给你加油儿的,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村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