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了一冬的北沟沿在一夜之间变得热闹起来。钓鱼的人多了起来,一些慕名到乡村大院来的食客,利用酒席开始前的空档儿跑过来看稀罕,偶尔看见钓上来的一条或大或小的鱼儿都会欣喜地发出一声惊呼或赞叹!
稍远处,三个一群儿两个一伙儿的人投入地低着头找寻着一种叫做婆婆丁的野菜。
袁萍的婆婆夹在挖野菜的人群中,听着外来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罗家井子村的变化。正听着来劲儿,有好信的人问道:“老太太,你是这村里的人吧?”
“对,在这村里生活大半辈子了。你们都是城里来的?”袁萍回答着问话,顺便问了来人一句。她都纳闷了好一阵子了,这段时间不时地会见到陌生的面孔在罗家井子村的北沟沿一带转悠着挖野菜。
“我们是来乡村大院吃饭的,亲戚朋友聚个会,在这里吃饭挺实惠的!现在还没到开饭儿的时间,领着孩子挖挖野菜,也让他亲近一下大自然。”与袁萍婆婆搭话儿的人还挺健谈,指了指身边六七岁左右的小孩子说。
“哦,我说呢!多挖点儿野菜吃好!这婆婆丁一点污染都没有,都是纯绿色的!”袁萍婆婆说着,话语里有着小得意。心想,都说城里这好儿、那好儿的,村里人都愿往城里奔,可城里人想吃个野生的婆婆丁还得坐车跑到乡下来。哪像村里人,想吃婆婆丁,手脚勤快点,出门哪儿都能挖得到。
袁萍婆婆正喜滋滋地想着心事,又听到有人问她:“老太太,指挥着工人栽树苗的那位是你们村的妇女主任吧?挺年轻的呀!”
咦?是袁萍?她不是送罗兵去大庆了吗?袁萍婆婆疑惑地抬起头,顺着问话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乐了,说道:“呵呵,那位哪是妇女主任呀,那是村主任!”
“村主任?”
“对,我村的大学生村官,原来是村支部副书记,小丫头挺能干事的,大伙儿就选她当了村主任。”
“哦,真有大学生村官呀!我以为就是报纸、电视说说而已呢。”
“嗯,我们这儿大学生村官还不少呢。边上那位,就是穿着孕妇服的那个媳妇,也是大学生村官,是别的村的。”
“哦,那位也是呀!真不简单!后生可畏呀!”
远处的黎鸣和林琳听不到北沟沿上的议论,即使听到了她们也没工夫多想。此刻,她们正领着工人在附近的土岗处栽种李子、杏和樱桃树苗。
这些树苗都是从林琳那里买来的,她俨然成为地道的苗木批发商了,不仅批发苗木,而且还负责技术指导。在张晓辉的支持下,她准备以张井村村集体的名义注册成立一个产、销和技术指导一体的苗木公司,从而更好地扩大村集体的收入。
眼下,趁着公司的手续正在办理中,林琳尽量多抽出时间来指导罗家井子的苗木栽培,她怕公司成立后,就没有更多的时间来了。
此时,林琳直起了身子,习惯性地捶了捶腰,说道:“黎姐,苗儿栽得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草莓秧明后天就能运到,到时候我再跟过来。”
“林琳呀,你不用亲自过来。你把方法告诉我,我领着工人栽就是了。”黎鸣连忙阻止道。今天若不是林琳坚持,她说啥都不会同意林琳来的,她已怀孕六七个月了,若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没关系,就当锻炼了。”林琳大咧咧地说道。
黎鸣知道拗不过林琳的性子,就不再坚持了,说:“你来的时候,可不能到地里头了,在地边做个场外指导就可以了。”
“放心吧!不用你说,我会注意的,肚子里可是我的宝宝呀!”林琳笑嘻嘻地说。
“这就对了,你要心疼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肚子的宝宝!”黎鸣说着,调皮地摸了摸林琳的肚子。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我说,你和汪健也抓紧要个孩子吧!”林琳说。她心知黎鸣把事业看得比一切都重,就想借机好好劝劝她,继续说道:“你看,你们婚结得比我早,也该有个孩子了。你知道吗?有了孩子有助于夫妻感情升华。你看柏青松,以前啥都不会干。自从我怀孕后,我看他啥都学着干了,虽说有时还干不好,可干了总比不干强。”
“哎呦呦!还有助于夫妻感情升华,干点儿活感情就升华了?”黎鸣脸上故意露出不屑的神情,噘着嘴说。
“那是呀!”林琳情绪高涨地说,眼角不经意间滑向罗家井子屯的方向,触景生情地想起了玲子,问道:“玲子的饭店经营得咋样了?有日子没见着她了,怪想的。”
“还行吧!她是两头闲不住,饭店那边儿要忙乎着,餐饮协会还有一摊着事需要她管。这会儿也许在乡村大院呢,咱俩看看去!”
“好哇!这边反正也没有啥事了。”
俩人说走就走,还没有走到乡村大院,远远地望见大院的门楣下方新安装了一个长方形的电子显示屏滚动着介绍大院内各店铺的特色、价位。
“别说,玲子这个会长一上任,乡村大院还真有起色!”黎鸣赞道。
“嗯,有点意思。别以为这个滚动的电子屏只是个报价牌,它透着公平竞争的祥和劲儿,而且没来过的食客仅仅需要在门口驻足片刻,就知道选择哪家饭馆了。”林琳对大院的新创意也很欣赏,随口夸道。
“嗨,我说林琳,你跟玲子不愧是同学,连思路都差不多。玲子当初想的真和你一样。”黎鸣的话不假,玲子为大院安装电子显示屏时,表达出的意思跟林琳说得一模一样。
进得乡村大院,黎鸣才发现“进步”不仅体现在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从车辆的摆放到服务员的着装,还有各店铺的招牌都大不同于以往。
还没到用餐的高峰期,大院内的车辆虽不多,却很有秩序地排列在画好的白色停车线内。偶尔穿梭的服务员不再是东家兰、西家绿,张家粉、李家白的杂色服装,而是清一色的中国红。招牌也统一为古色古香的黑底鎏金的横额式牌匾,给人的感觉是乡村大院绝不仅是个“土菜馆”的集散地,还是很有文化韵味儿的。
大院东西两侧,离假山、喷泉不远的地方,分别搭建起一个十平方米的看台,看台上还搭起了遮风挡雨的幔帐。能够想象得到,夜幕降临时,这里变成乡村大舞台的样子—一定是热闹万分,精彩迭出的。
最大的变化,就是店铺风格不再是“大帮轰”了,而是各有各的风格,这在牌匾上都有所体现。什么小二溜丸子、王家倔驴馆、冯家狗杂碎、老刘家河沿大泥鳅的特色店名代替了如出一辙的“李小二农家土菜馆”、“王麻子土菜馆”、“刘家老菜馆”。
黎鸣和林琳在大院里瞧着各家店铺的新名字,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这个玲子真有她的,店名怎么改可不是小事,这里的一个个店名就是一家店铺的宣传牌呀。
“嫂子,林琳,你们来了!”玲子似乎刚忙完什么事情,正从一间店铺往外走,准备跨上她的电瓶摩托返回她的罗家小馆—饭店她是兑下来了,但店名没有改。
玲子有她的主张,她认为罗家小馆的牌子已经“闯”出来了,再改成其它的名字,食客们还得有个重新适应的过程。最主要的是罗家小馆地处罗家井子村头,也算是名实相符。
“嗯。来了,看你来了。你是已经打算走了,还是看见我们来了,不想招待我们故意想走的。”林琳的嘴虽然没有孙晓强犀利,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能量还是有的,无怪乎柏青松说她和孙晓强有一拼,一个嘴“歪”,一个是“臭嘴”。
“是!是不想在这儿招待你们!这又不是我的地儿,我可尽不了地主之谊。走,要是没事的话跟我到罗家小馆去。”玲子没有针尖对麦芒地驳斥林琳,而是很有气势地摆出一副心甘情愿请客的态度。
“不了,不了,我们一会儿回村上吃去!”黎鸣不想总去麻烦玲子,她在村支部里搭了个简易灶。用她的话讲,叫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都听老袁头说了,人家中午不在那儿了,你就自己‘开伙儿’,净做好吃的。”玲子无中生有地开起了表嫂的玩笑。
“对了,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一会儿咱们上老袁头家吃吧,听说他老婆的农家菜做得也不赖儿。”林琳故意气玲子似地说。
“上什么老袁家。他家的农家菜是不错,你不知道,民俗博物馆开馆以来,老袁头家天天中午都是‘人气爆棚’。他家就能招待两桌客人,还忙得老两口脚不沾地的,你们就别去添乱了。”玲子说。
“哦,有那么火吗?”林琳问道。
“嗯,老袁头挺有经济头脑的,村上帮他做了些宣传,他自己也想了不少招数,最有效的是他打起了感情牌。”黎鸣说。
“感情牌?”
“对呀。偏罗子屯不有个知青点嘛,房子还在,前些年给了村里一个五保户,五保户去世后,房子就闲置下来了。老袁头找人进行了维修加固,作为民俗博物馆的外延,别说,吸引了不少老知青携子带孙的故地重游呢。另外,在县文体局、教育局的支持下,参观民俗博物馆已经成为中小学生的一项固定的课外活动了,几乎每天都有学生分批次地来,有时候中午就在老袁头家用餐,他们家根本招待不过来,根据学生自愿,有的被介绍去了乡村大院,有的去了偏罗子屯的其他农户家用餐。事先没料到,一个民俗博物馆给村民们带来的收益,一点都不比乡村大院差。”黎鸣喜滋滋地说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民俗博物馆里有她的股份呢。
“哦,真想不到。黎姐,你得付出多大辛苦呀?”林琳用钦佩地语气说道,她知道民俗博物馆的创办渗透着黎鸣的心血和汗水。
黎鸣摆着手阻止林琳继续说下去,她说:“行了,你就别夸我了,功劳是大伙的,主要还是老袁头脑袋瓜子灵活儿,善于经营。你省下力气多夸夸玲子吧,玲子这个会长当得多称职呀,看乡村大院让她弄的,到处散发着生机。”
“嫂子,你这是表扬我吗?”
“当然是表扬你了!你做得太好了,你的会员们都说你有能力,处理事情还能一碗水端平。”黎鸣从不打诳语,她说的话的确是作为罗家井子餐饮协会会员的吴赖子、李保国等人给予玲子的评价。
“嫂子,你别在这儿逗我的乐子了。我看你们也别去老袁头家了,要是没有什么事,一会儿就跟我到罗家小馆去。”玲子固执地邀请着黎鸣二人。
黎鸣不想在玲子那儿吃饭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现在被村民选为村主任了,总在玲子那儿吃饭不好。虽说她们是亲属,但玲子的饭馆毕竟开在她的“地盘”上,总上那去吃饭,容易被人误会。她自然不会吃“白食”,但更不想公款吃喝,个人付钱玲子是断然不会要的。
“你们都别争了,一会儿就在我这儿吃吧。”吴赖子不知啥时出现的,见她们三人在为吃饭的事“纠结”,便“一杠子”插了过来。
“吴哥,谢谢你。我们就不麻烦你了,回村上吃。”黎鸣笑着谢绝道。
“小黎呀,你做事情就是太认真,吃顿饭能有什么呢?”吴赖子说道,还没等黎鸣答腔,又笑着说:“也对,你要是不认真。罗家井子村也不会有今天的变化。还有,要不是你拦着,那个景观长廊真要是建起来,说不定得搭进去多少钱呢。二三十万都不止,这钱儿用在哪儿不好呢!”
黎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吴赖子耳朵长,嘴也快,啥事都能听说,也啥都敢往外说。
“小黎,我唠的是实嗑呀!你们......”吴赖子还想说些什么,碰巧来了一拨客人往他的“铁锅炖大鹅”走去。他立马迎了上去,还不忘回转头对黎鸣喊道:“小黎,你们可别走哇!一定要在我家吃饭儿。”
见吴赖子把客人迎进了他的饭馆,林琳低声说:“这个吴赖子,真是不吃饭也能送人二里地呀!”
黎鸣刚要回话,林大美人一身红装、面色红晕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时,黎鸣和林琳都感到很意外。
“林姨,是你吗?我们都快认不出来了!”林琳大呼小叫地咋呼道。
林大美人被她说得脸色更红了,也不多说什么,张嘴就让黎鸣三个人到她打工的李保国家的饭馆吃饭,说是今天人不多,她正好同她们拉拉家常。
黎鸣三人好说歹说,才算是谢绝了林大美人的好意。林大美人在回李家馆子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恋恋不舍。
“林姨脸色不错呀,看来过得还挺舒心,跟她儿媳妇哦关系缓和了吧?”林琳问道。
“不知道,瞧她儿媳妇那蛮横劲儿,估计不会缓和到哪儿去。”说完这句话,黎鸣发觉自己有点感情用事,便又加了句,“哎呀,慢慢磨合吧!好在林姨有了稳定的收入,就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了。”
“对呀,无论什么时候经济上都要独立呀。”林琳附和道。
“你们要是不去我那里,我就先走了,回去还要招待客人呢。”玲子见她们两人是真不想到罗家小馆用餐,又惦记着店里的生意,便骑上电瓶摩托先走了。
黎鸣和林琳也跟在她的后边,向村里走去。身后传来不知什么时候追出来的吴赖子的喊声:“你们真不在这儿吃呀?”
两个人走在去罗家井子屯的路上,都很兴奋。尤其是林琳,恨不能把肚子里的话儿都说完。
“黎姐,我觉得你太厉害了,才多长的时间呀!就把罗家井子村经营得有模有样。”林琳诚恳地说道。
“看看,你又来了。千万别这么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县上的苏部长,镇上的书记、镇长,你家老柏,老支书罗有,甚至包括罗治业、袁萍都是功不可没。没有大家的支持,我啥也干不成。”黎鸣诚恳地说道,她曾经跟汪健说过,她在罗家井子这段时间的经历将是她一生的财富。
“你就谦虚吧!真拿你没办法,别人争着往身上揽功,你却总把成绩归功于别人。”林琳无奈地说。
“成绩不是自己讲的,是非功过自有公论。”黎鸣说道,这其实也是她的真实想法。
“你听说了吗?听我家老柏讲,市里的‘一村一品’工程奖励资金已经划拨到县财政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到罗家井子村的账户上,你又能干些大事了!”林琳忍不住把从柏青松那里听来的“内部消息”告诉了她的闺蜜。
“是吗?太好了!干大事嘛,谈不上。可要是有了这笔钱,什么田园风光游、民俗体验游、餐饮娱乐游一定会越办越红火儿,还有同西岭子乡合作开发北草甸子的事也能提上日程了......”黎鸣兴奋得不得了,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向林琳勾勒着罗家井子村美好的明天。
说着,谈着,笑着,乐着。黎鸣和林琳觉得追梦的脚步越来越快了,圆梦的日子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