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鸣是在去偏罗子屯的路上看见吴赖子的,这位罗家井子村乃至北岭子镇的知名人士,如今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见到黎鸣时脸角动了动。在黎鸣来看,这就算是吴赖子微笑着同她打招呼了。
“老吴哥,瞧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最近生意不好吗?”
“好?要是好,我就不出来遛弯了。也好,难得清闲!”
“啊?生意真不好哇?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客人少呗!”
近段时间,黎鸣忙着民俗博物馆的事,已经有一阵子没到乡村大院了,她还以为那里的生意红火依旧呢!
“哦?前段时间不是挺好的吗?这段时间是咋回事呀?”黎鸣知道也许吴赖子不愿意提这个话题,可她实在是太关心乡村大院的经营状况了,急不可待地问。
“嘿嘿,咋回事?还不是大院里的店铺多了,竞争力大了呗。除去路过的不算,总共就那么几个回头客,你说生意能景气吗?”吴赖子耷拉个脑袋,垂头丧气地说。
“哦,其他人家呢?都这样吗?”黎鸣急切地问。
“都差不多!我家还不算最差的,一天下来,扣掉杂七杂八的还略有盈余,可没有以前挣得多了。”
“哦,李保国和大老刘他们呢?”可能是出于私心,黎鸣最关心地是罗家井子的两大“阴天”,她可不希望看到他们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再由“晴”转“阴”呀!
“李保国好着呢,人家现在是前店后厂,那粘豆包、豆沙包、大发糕、油炸丸子卖得可火了,兰水镇、金井镇的饭店、小吃部都到他那儿进货,有的去晚了还得等!”吴赖子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看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
“黎鸣啊,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虽说家家都挣不着大钱儿,可都赔不上。对付着闹呗!”
“吴哥,话不能这么说,总是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呀!还得多想想辙儿。”
“嗯,也是!长久下去肯定不行。现在我们几家老铺子还可以,新开业的那几家,我看不出三月,就有挺不住个的。”吴赖子的话语里透着少有的隐忧。
“吴哥,你点子多,想想办法呗。”
“想啥办法?我是想不出好办法了。现在干啥儿都一窝蜂,大院里光是铁锅炖大鹅就有三四家!”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搞集团化经营,这样便于规范和管理。咱不是限制谁经营啥,谁不经营啥,就是想在遵循市场规律的前提下,有一个杠杆啥的,对乡村大院的店铺进行合理调剂,从而保证它的良性发展。”吴赖子书确实念得不咋地,一会儿“市场规律”,一会儿“杠杆”,说得倒挺清晰,恐怕他自己都怀疑这套“理论”能不能站住脚。
黎鸣却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因为吴赖子很早的时候,就萌生过这样儿的想法。那时黎鸣还没放在心上,今天看来是得想个周全的办法了,可不能让辛辛苦苦办起来的乡村大院成为“昙花一现”呀!
黎鸣目送着吴赖子远去后,一个人满腹心事地走向罗家井子村支部。
由于今年的春天来得早,路面的积雪融化得差不多了,路两侧的小草虽然依旧枯黄,却让人不知不觉中感受到了春的气息——哪怕儿仅仅是黎鸣心中的臆想。
吴赖子的一席话确实给黎鸣增添了不小的烦恼,但丝毫没有冷却她那如火的热情。自从那日李教授走后,她细细品味着他那直白得近乎刻薄的话语,觉得罗家井子村的经济若要保持强劲的生命力,还非得走李教授说的通过打造乡村花果园、联合西岭子乡共同开发湿地,来吸引客人到罗家井子村游玩,到乡村大院就餐,从而拉动罗家井子村经济的路子不可。
黎鸣还乐观地想,李教授的话某种程度也给了她不小的启发,可以借助罗氏瓜菜基地发展采摘体验游、借助乡村大院发展餐饮娱乐游,借助偏罗子屯几百亩连成片的水田以及准备在北沟沿一带打造的花果园发展田园风光游。
她认为当前首先应该从发展餐饮娱乐游入手,在乡村大院搭个戏台子,一来算是为十里八村的文艺爱好者搭建个相互交流的平台,二来也可为来乡村大院的食客们表演节目,为乡村大院聚敛些人气。
黎鸣边想边走,还没等走到村支部,玲子骑着电瓶摩托赶了过来,说有事要同她商量。
“什么事情还得亲自跑一趟?电话里说不明白吗?”黎鸣纳闷儿地问。心想不会是玲子和男友闹了别扭儿,或者是家里发生啥事了吧?为了弄个明白,她便上了玲子的电瓶摩托。
玲子不想到村支部去,骑着电瓶摩托来到袁萍家—有时店里忙,回不了县城,她就住在袁萍家,所以有她家的门钥匙。
袁萍家由于白天没有人气儿,锅炉又没有烧起来,显得有点阴冷。
玲子很熟练地点着了锅炉,又从她经常留宿的那个小屋翻腾出两袋五香瓜籽,扔给黎鸣一袋,自己撕开一袋,掏出一粒瓜籽丢进嘴里。
“我说,玲子,你不会是大老远的把我找来嗑瓜子吧?”
“当然不是。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你说?”
“怎么说?咋儿想地就咋儿说呗!何必犹犹豫豫的,非得想好了再说?”黎鸣很是奇怪,玲子平常说话办事都挺干脆儿的,今儿个咋儿吞吞吐吐的呢?
“嗯......嫂子,是这么回事......”玲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了出来,“萍姐家的饭店准备兑出去了。”
“什么?罗家小馆要出兑?不是经营得很好吗?”
“还行吧,牌子算是闯出去了!又守在公路边上,客源还可以吧。没有前段时间好,可也坏不哪儿去!”
“那为什么要出兑呢?”
“姐夫眼睛看不见,掌不了勺,只能在边上做个指导啥的,他觉得挺憋屈。但他毕竟当厨师多年了,对烹饪材料挺有研究的,有个朋友在大庆开了个食品添加剂厂,聘请他去当技术员。”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这是好事!”黎鸣乍一听到罗家小馆要出兑,还以为袁萍家里出了啥事情,玲子说完后,她才感到如释重负。
又一个问题来了,罗家小馆兑出去后,玲子干什么呀?
“嫂子,我想把罗家小馆盘下来......”
“哦?行!我支持你,如果缺资金的话儿,我和你哥可以援助你。”黎鸣没料到玲子会有兑饭店的想法,但她的想法一说出来,便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她认为凭着玲子的聪明劲和悟性,她要是把罗家小馆经营起来,生意一定错不了。
“兑店的资金没问题,我和小李就能解决,总共才三万元钱。不过,我们想把店兑下来之后,进行整体装修,到时候需要资金再请你们帮忙!”玲子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
黎鸣望着仿佛一瞬间脱胎换骨成为小老板的玲子,心里生出万千感慨—只要肯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哪儿怕现在还很微小,但将来一定会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在没遇到玲子的时候,黎鸣琢磨着吴赖子的话,就想成立个餐饮协会之类的组织,对乡村大院内的店铺进行规范或者是宏观类的指导。可想了半天,不知让谁牵头好,吴赖子怕是不行的,大院里的其他人大都信不过他,勉强让他当个会长啥的,也是别别扭扭的。这回有了,玲子最合适。
她把想法给玲子一说,玲子的头摇得像拨拉鼓,说道:“不行,不行,嫂子,我哪能当好什么会长呀!再说了,它会牵扯我的精力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别让罗家小馆好不容建起来的牌子毁在我手里。”
“玲子,我觉得你行!而且,你不认为这对你是一个挑战吗?”黎鸣锲而不舍,苦口婆心地劝道,“协会若是真的能够成立,不但不会牵扯你的精力,还会对你经营饭店有很大的益处。你想想,有了规范,就不存在无序竞争了。这对你和乡村大院的那些店铺来讲,不都是好事吗?”
玲子似乎心有所动,没有再说什么。黎鸣觉得与其一味儿地劝下去,不如给玲子一点儿时间,让她冷静地想一想,就同玲子聊起了别的事情。
两人从袁萍家出来,在村里要分开的时候,玲子问道:“嫂子,你说我要当上会长,大家能听我的吗?再说又是你推荐的我,好吗?”
“这是为大家服务的事,服务好了,大家就会信服你,自然会对你的话儿言听计从。至于谁推荐的你,并不重要。我想别人也不会对这件事有多大异议,关键是你上任后,如何去干这项工作,能不能把它干好。”
“嗯!好,我试试。”
“这就对了!什么事都要拿出一副不服输的架势,这才是你的性格。”
黎鸣估计得不错,她把准备成立餐饮协会的事,跟乡村大院的几个“大户”——吴赖子、李保国、大老刘等人一说,谁都没表示反对,但除了吴赖子外,大伙儿都不是很积极。
没人反对就好,至于大伙儿的态度积极不积极的,倒是无关紧要,等他们将来见到了协会所发挥出的作用,就会有所转变的。
“这个协会成立后,谁来当会长呀?”李保国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他害怕想上次一样,让吴赖子“挑头儿”。若是那样的话儿,这个会他是不会入的。
“我想如果协会正式成立后,让玲子来当会长。当然了,这仅是我的个人意见,到时候大家也可以民主推荐。”黎鸣说到这儿,又怕人们对玲子不熟悉,补充道:“玲子就是罗家小馆的领班。”
“对,还是黎鸣的小姑子,人品是没的说的,我信得过。”吴赖子心想,会长我是当不上了,那就让玲子当吧。更重要的是,吴赖子认为玲子从事餐饮行业的时间比他们都早,又有学识,她是会胜任会长一职的。
“原来她是黎鸣的小姑子呀!对了,我想起来了,年三十的时候她和黎鸣全家还来咱们乡村大院了呢。行,看在黎鸣的面子上我同意。”李保国见不是让吴赖子当会长,谁来当就都无所谓了,何况还是黎鸣家的亲戚。
“我更没问题!”大老刘也表态道,看了看众人又说:“咱们欠黎鸣的情越来越多了,啥事她都为咱们想着,这让人心里过意不去呀。”
大老刘的话儿引起了共鸣,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向黎鸣说着感激的话。
黎鸣万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紧张得舌头都打卷了,连声说:“别,别,你们别这么说,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嘛!”
“你应该做的?应该做的人多了,他咋不做呢?”李保国率先气愤地说了句。
“对,那是。”大老刘说着,又看了眼吴赖子,说道:“老吴哇,袁大壮不是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吗?你大小也是咱们村里的‘名人’,张罗张罗让大伙儿选小黎当村主任吧!”
“哎,不行,不行!”黎鸣连连摇手,急赤白脸地说道:“求求各位了,咱们以后别聊这个话题了,好不好?”
吴赖子等人很少见到黎鸣发脾气,都有些发愣,不知该说什么好。
黎鸣见状,忙换了副笑脸对大家说:“对不起!刚才我的态度不好,还请大家多包涵。我看咱们还是商议商议成立协会的事吧,这需要不少程序呢。”
“成立协会的事,我们都不懂,你就看着办吧!大家都信得过你!就是总让你为我们操心,感到过意不去。”大老刘说出的话,总是那么质朴而又充满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