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着春节期间村里各街路安装的小红灯笼和中国结灯笼拆不拆卸的问题,吴赖子等人与电工李力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李力代表的是村上的意思,年节都过完了,灯笼不能再亮着了,电费是由村上支付的,细算下来不是小钱。因而该拆的拆,该卸的卸。
吴赖子他们早已把红灯笼看成是乡村大院招徕顾客的手段之一,甚至觉得红灯笼给他们带来了好运。华灯初上时,正是客人用餐的高峰,大大小小的车辆途经罗家井子屯驶向乡村大院的时候,盏盏红灯照耀的效果,绝对不仅仅是装饰了,某种意义上起到了路标的作用。还有一些从金井镇方向来的食客本来是要去县城就餐的,路过罗家井子屯道口看见了乡村大院的广告牌,又被屯里灯火通明的景象所吸引,一打方向盘,就把车开到了乡村大院。
你说,吴赖子是多精明的人呐,要把他眼里象征着“财运”的红灯笼拿走,那不是剜他心吗?他听说李力拆灯的信儿后,就把乡村大院里店铺的户主都找来,同李力理论。
众人吵吵嚷嚷了半天,也没有达成一致。李力最后说,灯笼可以保留,但由此产生的电费得由乡村大院的店铺出。其实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既然你想保留,而且还有你的商业目的,那么交点电费是理所应当的。
吴赖子他们却不情愿,虽都觉得有点理亏,但还是不愿自掏腰包,都认为村上不差这点小钱,统一垫付就完事了。
他们在路边正吵得起劲儿呢,一辆丰田停住了,罗治业探出个脑袋问道:“你们吵啥呢?那么多张嘴欺负一个人,不算太讲究呀!有啥事就不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呀?”
除了吴赖子,其他的人见了他都笑呵呵的打招呼,连说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没事?那你们吵吵啥呀?咋地儿?店里的事都忙完了?”罗治业见跟李力吵吵的那几个人都租着乡村大院的店铺,便含沙射影地问道。
要说人心是最微妙的,这话的确不假。吴赖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罗治业,并不完全是惧怕罗家三兄弟的强势儿,还有就是愧疚。有时他也想,若不是他在中间插了一杠子,大概罗治业就成了罗有的姑爷了。
他是个聪明人,别看给人的感觉赖赖叽叽的,智商、情商却都不赖儿。他之所以遇事总是让着罗治业三分,除了心里有愧和信奉“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哲学外,就是不想与他结下太深的怨气。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的,罗治业在罗家井子是个能人,与能人对抗无疑是自讨苦头儿。
这会儿,他想找个台阶下,顺便卖罗治业个人情,就对李力说:“这事正好治业赶上了,我就看他的面子,替哥几个做个主儿,罗家井子道口一直通向乡村大院的路两侧灯笼的电费我们交了,但只能交半费。因为它不仅是给来乡村大院吃饭的人照亮儿,村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不都跟着受益吗?”
众人也都吵累了,见吴赖子这么说,便七嘴八舌地帮腔。李力起初不同意,可拗不过大家,转念一想,也只能这样,不然的话说不定会无休止地纠缠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儿,李力说道:“好哇,老吴!你给罗治业面子,我也得给你们面子。你说的可以是可以,但是屯里主街两侧的灯我得撤下一部分,不能像过年时候亮那么多。”
这没啥不行的,吴赖子他们都同意了,一起又返回了乡村大院。
众人在讨价还价时,罗治业始终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着,见吴赖子他们走远了,向李力问道:“三叔和黎鸣他们呢?不在村里呀,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单刀赴会’呢?”
“他们都在村上呢,这点小事还用他们出面,我一个人就摆平了。”李力一改刚才‘舌战群儒’的疲惫神态,故作“牛哄哄”的表情说。
罗治业来村里是专程来找黎鸣、罗有的,他拉着李力把车开到了门口,正好碰见罗有往出走,上前拦住了他,说是有事要跟他们商量。
“哎呀,罗总!哪阵风儿把你给吹来了?”见了罗治业,在办公桌前忙着的黎鸣忙起身说道。
知道罗治业要谈事,李力简单地说了跟吴赖子等人商定如何拆卸灯笼的情况,便到外屋找老袁头“扯闲篇儿”去了。
“治业,你今天来有啥事,说吧。”罗有拿起暖壶给罗治业倒了杯水,说。对这位罗家井子的能人、缴纳特殊党费最多的有功人员,他总是以礼相待、高看一眼的,从不摆出老支书或者是长辈的派头。
罗治业接过水杯放在桌上,又把罗有让到座位上,笑着说:“三叔,你可别整反了,这不成了‘老的给少的拜年了’吗?”
“呵呵,现在不都流行这个吗?”罗有诙谐地说道。别看他同村里晚辈说话时,常常是一副严肃的面孔,但与罗治业交谈时却很少板着脸。
说笑过后,罗有又追问起罗治业来村上的目的,他知道罗治业是个大忙人,历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肯定是有事的。
“哦,是这么回事。三叔、黎鸣,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我承包的那60亩地,想退给村里30亩,你们看行不?”罗治业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哦,怎么?你的资金出了问题?”罗有一听他这话儿,便急急地问道。黎鸣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是罗治业的资金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把“摇钱树”拱手相让呢?罗家井子村的人谁不知道罗氏瓜菜基地是个挣钱的“买卖”呀。
“嗯,不全是资金问题。”罗治业摇了摇头,说出了他的苦衷。“三叔,有些事情你不太知道。我舅舅虽说是种瓜种菜的好把式,可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过了年就有可能上广州我表弟那里去养老。我那个二杆子姨夫根本就指不上,帮不了啥大忙,还没少给我惹事。罗二、罗三的心思也不在这儿,他们总认为做物流比种瓜种菜有出息。”
“哦,我听明白了。你是因为瓜菜地没有合适的人管理了,才想退掉一部分的,对不?”罗有听他说了半天,虽说没有一是一、二是二地直接点明原因,但弄清楚了他为什么要退还给村里那三十亩机动地。
罗治业点头称是,说就是这个原因。还说有他舅舅帮着管理,雇的工人不敢糊弄,要是就剩下他的二杆子姨夫,就不好说了,另外五十亩瓜菜地他一个人管理不了,不是眼瞅着砸钱吗?
这个理由很充分。罗有思忖了片刻,说道:“治业,你要退地这件事按说也是情理之中。可这么一来,你就属于违约,该承担什么后果你也知道。村上是不会给你退钱的,但可以考虑帮你转包给其他村民。”
“估计不太容易转包出去,过年时,趁着回来拜年,我问了几家,想租地的倒是有,但他们都准备种大田作物,几乎没有打算继续种瓜种菜的。李保国倒是说可以承包五亩地种菜,供他的饭店用,但我不想分着租出去。”听罗治业话里的意思,他为了能把那三十亩地租出去,花费了不少心思,实在没辙了才找到村上。
“你看你,都租出去了,你操心人家种的是啥干嘛?”罗有不解地问道。
罗治业伸出手摸了摸脑袋,说出了他的小算盘,“我往外转租也是没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往外租?去年种瓜菜效益不错。我就是想先租出去一年试试,等明年我要是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替我管理,我还不租了呢!”
“哦,你是怕种大田破坏了原来的土壤结构,再种菜的话儿影响收益,对不?”罗有也是老庄稼把式儿,他能懂得罗治业的顾虑。
“嗯,是这么回事。”罗治业答道。
坐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黎鸣突然问道:“你为啥不成立个蔬菜专业合作社?那样的话,你就不用操心菜地里的事了,也不为把菜地租给谁发愁了。”
“哦?合作社?什么意思?”虽然农民专业合作社一词早些年就有了,但由于罗治业多数时间忙着县城里的生意,对农村的事,尤其是涉及到农业政策方面的事了解得少。于是,黎鸣的话引起了他一连串的问号。
黎鸣见他真是不懂,就耐心地对他讲道:“成立瓜菜专业合作社,可以采取吸纳农民入股的形式。这里的入股可以是土地、技术、生产资料等生产要素,也可以用资金入股,股东共同承担风险,按投入比例分红。”
“呵呵,这主意到不赖,就怕村里的人不认呢,没人肯入股。”罗治业觉得她的主意不错,但是担心没人会响应,紧接着他又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咱们村号称是兰水的菜篮子,依我看多半是徒有虚名,也就是到了夏季村民们将自家小园里吃不了的蔬菜拿到兰水去卖,村里人对大规模地种植蔬菜并没有啥热情。看见我挣钱了,也许今年会有人跟着种些。你要说合作入股,恐怕没有人会愿意。”
“哎,这......”黎鸣不知怎么回答,她知道村民愿意种啥,不愿意种啥,都是出于自愿,村两委无权干涉。原来她想凭借罗氏瓜菜基地的示范作用,吸引村民们发展瓜菜经济,但后来认识到这有点一厢情愿。你认为种瓜种菜前景好,别人不一定会那么认为。有的村民心里还有个“小九九”,认为瓜菜市场有“大小年”之分,去年是“大年”,瓜菜销售的情况就好些,今年是“小年”,闹不好会出现滞销。正是有了这种认识,所以今年农民有种植瓜菜意愿的并不多。这些都是黎鸣在前两天进行2013年种植计划摸底调查时,了解到的。
“有了!”黎鸣沉思了一小会儿,突然兴奋地说道:“如果你有心思成立瓜菜合作社,可以同林琳联系,她以前同我说过,她们村的土地少,有的农民还去别的乡镇包地种呢!还有,她也同我说过想组建个合作社,吸纳村民入股、合作经营的事,我觉得你们可以商议商议,没准还真有戏。”
“嗯,小黎说的或许就是条出路,而且张井村离县城近,种菜的和会种菜的都比咱们村多。”罗有赞同地说,又像有什么顾虑似的,问道:“小黎呀,若是治业成立了瓜菜合作社,别的村的人能加入进来吗?”
“可以,其他村的村民自愿入社,不受地域限制。”由于黎鸣下了些功夫,对诸如农民专业合作社章程、村民组织法、土地流转等与农村工作紧密相连的法律法规进行了较全面的学习,所以底气很足地回答罗有的疑问。
“哦,那样就好!治业,我认为小黎说的可行,你们好好琢磨琢磨吧。”
“林琳是哪个?是柏青松的媳妇吗?”
“对呀,就是柏青松的媳妇。我说罗总,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跟人家老公称兄道弟的,还一口一个‘小嫂子’的管人叫着,到现在还没记住的人家的名字。让林琳知道了,不知得多生气呢。”黎鸣半真半假地说道。
“呵呵,你冷丁儿提到‘林琳’的名字,我真没想起是她来。在我的印象中,‘小嫂子’好像在镇政府上班,怎么能想到她原来也在村上,更没想到她就在张井村。”罗治业被黎鸣抢白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解释说。
“那你就找机会跟林琳商量一下吧,我认为这件事的可行性很大。”黎鸣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道。
“要是柏青松的媳妇儿就好办,把这30亩地交给‘小嫂子’,我放心。”罗治业仿佛觉得组建合作社的事一定能成似的,很乐观地说。
“你办合作社,并不是跟林琳一起搞经营,而是跟她们村里的人合作,有些事你要想周全了。”罗有善意地提醒着,他怕若是瓜菜合作社真成立起来,罗治业基于对林琳的信任,再玩起了“大撒把”。那样的话,还不如把土地转租出去呢。
“罗书记的话有道理,林琳可以帮你一起谋划如何组建瓜菜合作社,但经营方面的事,就不是林琳该管的了,我建议你应该以盈利为目的,不要考虑林琳的面子,一切按政策办,按市场规律办。”因为罗治业缴纳特殊党费最多,对罗家井子村的贡献也最大,所以黎鸣在感情上同罗有一样,对他有倾向性,希望他发展得好,不希望他受到损失。
“你们放心,公是公,私是私,一码儿是一码儿,但还得谢谢三叔和黎鸣,你们的话我会记住的。”罗治业大小买卖没少做,判断是非的能力是可圈可点的,他决不会把同柏青松夫妇之间的交情掺杂到合作社的经营上来,可他非常感谢罗有他们的关切之情。
送走了罗治业,黎鸣心想如果他的瓜菜合作社真能组建成功,尤其是能够吸纳张井村的村民入股,也算是对上次没有借给张井村10万元钱的事做一个小小的“补偿”吧。
虽说她从不认为自己没有借钱给张井村是个错误,毕竟那时罗家井子村也有难处,但是她总觉得无论哪个村富裕了,都是件好事。只要力所能及的,该帮忙的时候一定不能袖手旁观。若是上次张晓辉来借钱时,罗家井子村若不是急着建设乡村大院,黎鸣一定会把钱借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