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鸣、林琳同吴赖子一路说着,唠着,还没觉得怎么地呢,车子便驶进了罗家井子村。虽然坐在车里,耳畔仍不时地听得见长一阵、短一阵,轻一声、闷一声的鞭炮响。想必是村里谁家的孩子等不及了,在提前享受着“过年”所带来的乐趣。
汪健按照黎鸣的吩咐,直接把车开到了乡村大院。车停下后,吴赖子边招呼店里的人往下卸货,边要留黎鸣他们吃午饭。
黎鸣婉然谢绝道:“这会儿是用餐的高峰,你还得忙着招呼客人呢,我们就不给你添乱了,再说,我们还有事要办呢。”
说着,黎鸣和林琳把买来的福字、年画分出一份给了吴赖子,又把为乡村大院买的彩灯交给他,嘱咐他在店里不忙的时候安排人把灯笼挂好,把彩灯接上。
“放心吧,小黎!看,你为我们想得多周到。我没有理由不把你交代的事办好,你这可都是为了我们好呀!红灯笼一挂起来,年味儿可就浓多了!太感谢你们了!”吴赖子拍着胸脯做保证,并连声道谢。
大老刘捧着一堆“大地红”,从店铺里走出来,身后还跟了两个拎着“小洋鞭”的小孩子。看见黎鸣他们,大老刘惊喜地上前打招呼。
黎鸣问道:“怎么?放鞭炮去?”
“嗯呢!来吃饭的说是省城里的人,住着高档小区,年三十不让放鞭,小孩子又吵闹着要听‘炮仗’声,就买了鞭炮,让我帮着放去。也好,来到‘年’了,多放几挂鞭‘崩崩’一年的晦气。”大老刘说道。
“哦,那你快去吧。”黎鸣说道,心想,农村人讲究多,放“炮仗”就放呗,还“崩崩”晦气。
目送着大老刘领着两个孩子向门口走去,黎鸣和林琳就开始挨家挨户地去送“福”字和年画,大院里的每家店铺都很意外,也很兴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到的李小二农家土菜馆,王晓丽喊了一声“黎鸣”来了,就把李保国从后厨“叫”到了前厅。他见了黎鸣、林琳两人,就往店内唯一空着的桌位上让,想留她们吃饭。黎鸣她们哪里肯呀,两人把东西往王晓丽的手里一放,就逃也似的跑了出来。李保国忙小跑着跟了出来,还要继续挽留着。
黎鸣说:“不行不行,李力他们还等着要安装我们买来的灯笼呢,大过年的,家家都有事,不能让他们在那儿空等我们呀。”
李保国见黎鸣是铁了心不在他这里吃饭,就没有再强求,而是把黎鸣拽到一旁轻声问道:“黎鸣啊,你看,我这经营着饭馆,再享受低保金,合适吗?”
“什么?”黎鸣楞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怕你现在不符合享受低保待遇的条件吧?”
“对,我不懂政策,不知还符合要求不?如果不符合了,你......你就帮我取消了吧。可别像刘三踹他妈似的,再......再让人给告了。我倒没什么,就怕给村上带......带来麻烦。”由于在后灶帮厨,李保国上身仅穿了个半旧的毛衫,此时冷得上牙碰下牙,说起话来有点语无伦次。
望着一脸诚恳的李保国,黎鸣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她实在是太感动了,有句歌词唱得好—“老百姓心里有杆称”,这话不假。谁说李保国“扔了要饭棍子就打花子”?才不是呢。他心里其实还替黎鸣、替村上着想呢,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来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黎鸣知道李保国实际上还没有完全脱贫,至少他欠下的外债短时间内不会还清,两个孩子的病还得继续治疗,打针、吃药都得花钱,他家的低保待遇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取消。
想到这儿,她对李保国说道:“你家的情况大伙都知道,虽说经营饭馆挣了点钱,但如今仍然是入不敷出。而且,低保户是村民代表评定的,符不符合条件,得由村民代表们发话。啥时代表们说你不够低保条件了,说明你家就富裕了。”
后面的话说得李保国心里有了底,他乐呵呵地说:“黎鸣,你说得有道理,我就......就听村民代表的,他们让我享受低保我就享受,不让我享受,我......我二话都不说。”
黎鸣见李保国冷得直打哆嗦,就催促着让他回屋去,李保国抱着膀子不肯走,仍吸溜着鼻子对黎鸣和林琳说道:“哪天我真得好好请......请请你们!自打有了俩病孩子,就......就没有正儿八经过个‘年’,今年好赖能给孩子添几身新衣服了,这‘年’过得总算有点味了。”
“呵呵,你别谢我,要谢你得谢黎鸣,我又没做什么。”林琳觉得无功不受禄,知道李保国说得是客套话,但还是纠正着说道。
“都得谢。我还得谢柏书记呢,说心里话,这些年他对我们家没少照顾。你不是他媳妇吗?就代表他了。”李保国的精神状态真是大变,不仅一改往日的颓废气,嘴也贫了。
林琳没嗑唠了,她并不反感李保国的话,反而有点沾沾自喜,看来柏青松的“德行”可以呀!
黎鸣强说服李保国进了屋,就和林琳一起坐上汪健的车去了罗家井子屯。
袁萍和李力,以及找来做帮手的几个村民早已等在那里了,这会儿一齐拥上来,七手八脚地往下卸灯笼。
袁萍让黎鸣三人去罗家小馆吃饭,他们都说不想去,说是要等着灯笼安完,回城里吃。
“不吃饭咋行?尤其是林琳,你可是有身孕的,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少。”袁萍说。
“我就不吃了,这段时间吃什么吐什么,腻烦死了。”林琳说得是实话,她妊娠反应大,吃不对劲了就会吐。
袁萍见他们态度坚决,就不再强迫了,干脆同他们一道忙起来。
黎鸣她们的工作并不辛苦,只是告诉李力等人在什么地方安灯就可以了。在袁萍、黎鸣的强烈反对下,林琳没有下车,把她在路上观察到的,心里琢磨好了的,哪些路段该放什么灯一一说给黎鸣听,又告诉了注意事项,就坐在车里听起了音乐。汪健却不好闲着,他把车停下来后便给李力他们打下手去了。
别说,林琳真来对了。按照黎鸣、李力他们原先商定的计划,只在罗家井子通往偏罗子的主街两侧和跟它相交的那条南北街挂灯笼,其他街路除了路口外就都不挂了,好歹春节这段时间家家都自备灯笼。
林琳说不行,本村人倒没啥,外来的客人进了村里只见主街两侧有红灯笼,其它路段黑乎乎、光秃秃的,啥都没有,在视觉上会对罗家井子的印象打折扣。
细一琢磨是那个道理,中国人图的是个“喜庆”,要的是个“氛围”,若是整个村子都灯火通明的,那感觉绝对不一样!中国人历来把“家”看得重,而“灯”通常又是家的象征,来吃饭的客人,迎着红彤彤的灯光,说不定还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呢!
黎鸣把林琳的意见说给李力他们听,都认为是这个理儿,李力特意故作调皮地打开了车门,冲林琳竖起了大拇指,说道:“不愧是柏青松的媳妇,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林琳本想呛他两句——柏青松的媳妇怎么就不一样了?不就是比别人多动点脑筋吗?可一想,人家是看柏青松的面子才跟自己搭茬儿的,就别太不知好歹了,想到这儿,就欠起身子礼貌地冲李力点头笑了笑。
大家伙齐心协力地忙了小半天,又是竖起简易杆又是忙着拉电线,终于把400个小红灯笼和200个中国结灯笼按照主街和背街之分,全部安装在罗家井子屯各个路段。
主街两侧安装的密度要大一些,每隔5米挂起一个小红灯笼,每隔10米挂起一个中国结灯笼,按林琳的意思,红灯笼本来就小,若是离得远,会给人以稀稀落落的感觉,其它街路还可以,主街可是春节期间人流、车流的密集区,特别是到了夜间,若是远远望去,近乎个挨个的红灯笼一旦亮起来,身临其境的人立马会感到不一样的喜庆气氛。
其它街路,包括罗家井子屯到偏罗子屯的路两侧,一律是每隔15米一个红灯笼,再隔30米交叉着放一个中国结灯笼,虽然显得略稀些,却也错落有致。
老袁头来的时候,大伙儿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正在试灯。他背抄着手从不同的角度打量着亮起来的红灯笼,慢吞吞地说道:“你别说,看见透着喜气儿的红灯笼,原本的一肚子气全都消了。他妈的,本想好好过个年,可有人偏不想让咱过舒坦儿。这会儿心情好多了,谁能‘作’谁就‘作’吧,早晚得作茧自缚。”
在场的人除了汪健外都知道老袁头的话是有所指的,帮着安灯笼的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话里话外为罗有遭受“不公正待遇”而不满。有人还说,像岳大明那样的人多处分两个才好呢,手里那点权都当成摇钱树了,不管符不符合条件,只要有关系或者是给他上供就给办“低保”。相比之下,罗有那点错还叫错?无非是把机动地的粮补款给截留挪用了,那是当年机动地的发包价格太低了,承包地的人家都占着便宜了。按这么讲,截留了没啥不对,况且这笔钱还用到村上了,自己没花着一分,真要给他处分了,那就太伤民心了。说这话的人,自己家和亲戚朋友都没有承包村里的机动地,不然绝不会这么说。
黎鸣也不愿意看到罗有受处分,但她知道罗有是名党员干部,理应带头遵守党的纪律和政策,违反了就要受处分,这是不容置疑的。于是她尽力地安抚着村民们的不满情绪,说现在正处于调查阶段,相信组织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议论完罗有的事,众人又聊起了袁大壮。大意跟老袁头前两天在村支部、吴赖子头晌在车上讲的差不多,说干脆把不干事还净整事的村主任罢免算了,选像黎鸣、罗治业那样能干实事的人当村主任,配合着罗有把村上的工作抓起来,罗家井子村的经济会比现在好得多。
回城的路上,手握方向盘的汪健显得很活跃,话比来时多了起来,他认为媳妇在罗家井子村能有那么大的地位和影响力,自己的脸上很有光彩。
黎鸣虽然总是提醒他目视前方、好好开车,千万别因为只顾着说话而分散了主意力,但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觉得今天拽上汪健来罗家井子还是对的,倒不是因为村民们对她的评价如何,而是给了汪健一次理解自己的机会。
车子驶进县城时,黎鸣望着窗外到处张灯结彩的街景,心里品味着老袁头等人的话。她渐渐悟懂了罗有为什么能够受到村民拥戴,甚至有的村民为了他被告的事都没心思过年了!为了什么?还不是他在罗家井子村具有旁人不可替代的感召力和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