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
就连医生都还在感慨:这难道是神的旨意吗?真让人不敢相信。一个从高层建筑顶楼跳下的孩子不仅被救活了而且身体并无大损伤,康复速度如此之快。
黎粒力很快到了出院的日子。呆在医院的一个月里,他总是忘不了抢救的那个深夜,暂停的时间,交替的身份,在他脑海中周而复始地闪现。可是他最担心的还是爸爸,爸爸什么也不知道啊,不知道他还活着。店怎么办?爸爸一个人能照顾好吗?
就算是面对这样的担心和疑虑,他也只能选择只口不提。
粒力正站在病床旁边整理行李,侍原妈妈走了进来:“今天出院,妈妈来晚了。”
粒力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哦,那个,阿姨,啊呸!”他扭过头吐了吐舌头,短时间内确实很难适应自己突然多了一个毫不相识的“妈妈”。
“那个,呃,妈,我没关系,你来得刚好,哈哈...哈哈。”他尴尬又不知所措地笑着。
侍妈妈眉头轻轻皱了皱,只呆呆地盯着粒力。
粒力一直觉得奇怪,住院的一个月里,侍妈妈来的次数非常少,对待自己的儿子总是充满了距离感,担心的情绪丝毫都捕捉不到。眼神里总是有一股猜不透的怨和出乎意料的冷漠。这不像是正常母亲对一个受伤孩子的态度啊。
但也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临走前,医生对侍妈妈说:“之前和您说过了,侍原可能因为脑部受伤会有后遗症,他可能会忘记以前的记忆。不过不用担心,他的身体并无大碍,让他多接触以前的人和环境有助于他记忆的恢复。”
侍妈妈楞了一会,抬起头又问了一句:“我想问,脑部受伤也有可能改变了他的性格吗?”
“嗯......当然了,这也是有可能的。”医生点点头。
变成另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是撒了一个谎。现实的人们总是执着于世上大多数人所默认的事实,所以即使谎言有再多的疮和孔,他们都会选择麻痹自己,毕竟谎言这家伙可以让人受伤,也可以治愈人的伤。
为了成全这个谎言,就必须成为这个谎言。
粒力知道自己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荒唐的交易,就没有回头的路可言了,这种事说给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后果都不过是被别人贴上神经病的标签。可是在成为这个谎言,成为侍原之前,他还是放不下最爱的爸爸和妹妹。
他偷偷地跑去店里,站在门口,看着满头白发的爸爸。粒力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用手揉了揉,害怕眼泪流下来:“真是,这老头怎么头发白得那么快,胡子也不刮,吓到客人怎么办。”
看到正在收拾餐桌的爸爸抬头望了望站在玻璃窗外的自己,粒力赶紧转过身去,用衣袖抹了抹脸。
粒力的妹妹走到爸爸身边:“爸,你看到那个人了吗,他好奇怪耶,一直站在那盯着我们。”
爸爸点点头,“我也看到了,你说一个女孩子一直站在那看了我们一上午,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他放下手里的桌布,叹了叹气,“粒汀,你先帮爸爸收拾一下,我出去问问。”
粒汀还没说完,“喂,爸,爸,回来,快......”看着爸爸就往门口出去了,她低头嘟囔着:“唉,怎么会是女孩子嘛,我看到的明明是个男生啊,爸爸是不是老糊涂了?”
粒力慌慌张张地转身看看爸爸,看着他走出来,又吓得赶紧转过身去,惨了惨了,我是不是表现太明显了,待会该怎么解释!爸爸推开门,粒力赶紧蹲下假装在绑鞋带,结果,爸爸瞧了一眼又跑到马路对面去了。
嗯?怎么回事?这老头要去哪里?不是要来找我吗?粒力看着爸爸走到一个女孩面前。
爸爸喘了口气,“小姐,不好意思,你有什么事吗?我看你一直盯着我们,呃...看你打扮也不像什么疯子乞丐。”
这个女孩,皮肤白皙剔透,在今天这种光影叠叠的天气中,就像会发光一样,一闪一闪。穿着黑沉沉的连衣裙,及肩的短发在潮湿闷热的微风中轻轻摇动,手里拿着一个大的信封袋。
她揉了揉后脑勺的头发,像是松了一口气开心地大喊:“大叔啊!你终于出来找我了,这天气有多热你知道吗?我站在这多久了都......”
女孩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穿着高跟鞋却还像在锅里煎炸的虾一样,跳来跳去。“哈,幸亏你出来了呢,不然我今天真的...”
爸爸赶紧打断了女孩的话,“呃,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是故意在这等我的是吗?这,这,这,我们好像从来没见过面吧?”
粒力有些奇怪地歪着头打量着那女孩,她是谁?
女孩用手扇了扇风,整理了一下头发:“咳咳咳,大叔,这儿实在太热了,我们不如到店里谈吧。”爸爸一脸不安和疑惑,“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事。”
“什么!你是他的朋友!”
爸爸和妹妹异口同声地大喊起来。
整个店里都是他们惊讶的声音,假装在旁边吃饭看报纸的粒力气愤地放下报纸,忍不住地大喊了一声“啊?!”
爸爸,妹妹还有那个谎称是自己朋友的陌生女子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
粒力尴尬地转过头拿起报纸:“啊?!为什么最近蔬菜又涨价了,啊,真是。”
尴尬的氛围流动在他们之间,这个奇怪的陌生女子又接着说:“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的确就是黎粒力的朋友。啊,对了,这里有我和他的合照,还有他交给我的一些东西,我想这应该转交给你们。”她从那个大大的信封袋里拿出了几张照片,“呐,看吧。”
爸爸和妹妹拿起照片,这上面就是粒力啊,这个女的也的确是照片里的女孩。
妹妹不相信地撇着嘴,说:“合照也是可以电脑合成的呀,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还有我哥,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就他那个古怪的脾气都不知道吓走多少女生了。”
粒力听到若隐若现的声音,挥着拳头在心里骂,“臭丫头,敢这样说我!”
那个奇怪的陌生女子转过头,不耐烦地白了一眼粒汀,“唉,我说小妹妹,你就不能天真一点,单纯一点吗?肚子里满是坏水,你说,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接着又说:“听着,你哥是不是在右半边屁股上有一个小烫疤?”
粒汀睁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粒力低头看了看,用手捂住右半边的屁股,双脸通红,这,她怎么会知道!
“你儿子,是不是每次生病要打针都会哭着喊着救命啊,对吧?”粒力爸爸惊讶地回答:“这你都知道,粒力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了吗?”转过头对粒汀说:“看来还真的是你哥的朋友。”
虽然粒汀还是很不敢相信这是哥哥的朋友,但还是被这个陌生女子口中说出的事实征服了:“那,你说要转交给我们的东西是什么。”
那个女子又从信封中拿出了一个存折,“这个是粒力的存款,我想大概他这几年写歌兼职攒下来的钱,也是为了报答叔叔。谁也不知道意外为什么会来的那么突然,如果粒力在的话,他肯定希望你们不要为他再伤心了,好好生活吧。”
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子,对粒汀说:“啊,对了,我叫顾恩。小妹妹,下次见。”转过身便走了。粒力看着那个存折,又看看离去的那个背影,实在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解释,放下报纸赶紧追了出去。
“好奇怪,说不出来,好像粒力知道自己会发生意外一样,让别人把存款交给我们。”爸爸看着粒力的照片越想越不可思议。
追出来的黎粒力一直尾随着顾恩,突然,顾恩走进一条巷子,停住了脚步,嘴里念叨着:“3,2,1。”
“哗”的一盆水从楼上倒下,粒力刚好转角在巷子口,不幸成了落汤鸡。他无奈地慢慢睁开眼睛,“噗噗噗”把水从嘴里吐出来。顾恩捂着肚子大笑,转过身对着粒力说:“啊,啊哈哈哈,黎...啊哈哈黎...黎粒力,怎么洗了澡不擦干身子就出来了,哈哈哈哈!”
粒力甩了甩头发的水,气愤地走到顾恩前面:“你到底是谁,我明明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骗人。”
顾恩漫不经心地吹着口哨,左顾右盼。
粒力快速地抓住她的肩膀往墙上靠:“你到底,到底是谁!”愤怒的情绪伴随着忽浅忽深的气息,水珠顺着发丝滴在顾恩的裙子上,湿透的男士白衬衫里面藏着隐隐约约的胸肌,顾恩看着这个离自己几乎一个拳头的距离也没有的男人,有点出神。
她不好意思地把头别过去,“你觉不觉得这样离我太近了点呢?”边说还边伸出自己的手指,不停地把粒力往远戳。
粒力把手从顾恩的肩膀上松开,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的焦虑却并没放下。
顾恩扭了扭肩膀,一脸痛苦:“哎呦,痛死了,你妹妹果然没说错,臭脾气。”她看着粒力,正了正身子,问:“你应该还记得当初在医院的那个交易吧。”
“你连这个交易都清楚,你,应该不是人类吧?”
“嗯~你总算是智商回到了正轨,我呢,是负责来帮助你,准确来说,应该是来监督你完成侍原愿望的。”
顾恩闭上眼睛,“神像镜!”手一挥,划出一面悬浮于空中的镜像。
粒力看到了那个深夜能够暂停时间的老爷爷,“这个人,就是那个晚上......”
“他是掌管所有人类愿望的神,而我呢,就是接受了他的委托才和你见面的。说实话,这老头真是,平时待他不薄,居然给了我这么难缠的任务。”顾恩打量着粒力,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粒力不屑地笑了笑:“我不管什么牛鬼蛇神,我只想知道这个叫侍原的小子,愿望到底是什么。”
顾恩打了一个响指,“bingo!啊,你的智商自从上轨之后总算是开出站了,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粒力不耐烦地甩了甩头。
“呀!你的水都甩到我脸上了。臭小子!”
“所以说啊,废话别多。”
顾恩在神镜像中切换了另一个画面,画面中雷雨交加,侍原站在天台上。
“世界有神吗?有的话,求求你,救救我,拜托。”侍原流着泪,“我想和小沙在一起,想亲手把那个害死爸爸的混蛋送进监狱!虽然都不可能做到了,也恳求神帮帮我......”
粒力眼看着镜像中的侍原就要从楼上跳下去了,想到里面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所在的这幅皮囊,“行了,别再放了,我知道了。”粒力不忍心再看。
顾恩收起神镜像,“我知道,可能有点难完成,可是你所得到的褒奖会有多大,你应该是知道的,这就是等价交换。”
粒力知道,完成了侍原的愿望,自己也将回到家人身边,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