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半跪在胤祥面前,仔仔细细的给他弹去袍角的轻尘。她微微仰着的脸,苍白而坚定,她说:“阿哥,没有死,一定要相信轮回,这只是另一个开始。”
金色的夕阳,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眼里熠熠的光彩,让我着迷。为着什么?也许是这份强行伪装的坚强。
平时好像八面玲珑,却是个很会哭的一个女人,我还记得在盛京时,她一面逞强说自己能走,一面却紧紧抱着我的脖子,明明是不想放开。
我总能在梦里梦到我们的初遇。那天我撩开车帘就看到她。她在打量我。甚至可以说她在品评我。后来我一直想问她,在她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让我知道,我的脾气仍需磨练。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冲她发脾气,也许是因为她根本不怕我。
她低着头一语不发,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害怕。她是因为不想理我。于是更生气。像个无赖一样的去挑剔她。
我尝试过不去见她,可是更让我郁闷不安的是,我竟然思念她。是的我思念她气急时,没有规矩的回嘴。有理有据。一副不惧生死的模样。
我喜欢这种让我无语的瞬间。是,这才是她的真面目!牙尖嘴利有点得理不让,她肯定喜欢笑,爱耍小聪明整整人。喜怒形于色。然而她像我一样,给自己装了面具,在扮演别人。
我喜欢她,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只有面对彼此的时候才做回自己。
那只是我们无数次相遇中的一次,我怀疑她是否还会记得。可是我却记得。那天是入夏最大的一场雨,我一个人撑着伞去太子宫,她迎面跑来把我撞倒。我要发脾气,火气却在看见她的瞬间被浇熄了。
因为她在笑。笑得很开心。那么大的雨,我们就坐在地上浑身湿透彼此对望着。
我没有笑,因为我隐隐的不安,因为我自己,也因为她。因为我似乎太重视她的喜怒。看到她这样恣意的笑,竟让我如此欣慰。更让我担心的是,她为什么这样高兴。
那样大的雨势,她艰难的去捡伞,当她把伞举到我的头顶笑眯眯的道歉的时候,我的担忧更深重。
她说:“四爷,都是奴婢的错,要怎么罚奴婢都认。”她满脸的雨水,浑身瑟瑟的发着抖,那么狼狈不堪的女人,我却想抱住她甚至想吻她。然后狠狠地的告诉她,不可以对别人这样笑。
我换了衣裳端起桌上的热茶,却听见她在外间轻声唱曲子,那么温和柔软,我听不清她唱的是什么,只是隐隐听见一句‘只要有你陪着我……’我呆呆的听着,我想做陪她那个人,也想让她陪我。
她站在廊下,用手接雨,嘴角噙着轻轻的微笑,我开始嫉妒她手心里的雨水。十三回来时,他们远远的对看微笑的样子。也让我嫉妒。我想我是疯了!
天快亮了。我慢慢的坐起身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一个人睡。因为我总会梦见她,不想午夜梦回睁开眼,身边躺着别的女人。
她经过我身边时,我问她:“你相信吗?相信轮回?”第一次她神色那么温和平静,她轻轻抬着头,直视我的眼睛:“相信。想活着就要相信不会结束。”
我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她只是笑了:“四爷,这是最后一次拉您的手。”她没有说是我拉她,她说是她拉我。她好像做了什么决定,所以更无所畏惧。
我没有看她,我没有去看她。因为这样她在我心里就没有结束。我笃信轮回。因为我怕真的失去她。
十三在书桌上看到了那颗兽牙,没有只字片语。一切都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像从没有过这个人。
十三没有哭,他对我笑了:“四哥,这只是轮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长大了。
我经过校场外,想等胤祥,然后那个丫头,就一头撞了进来。
她捂着我的嘴,对我使眼色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了初九。那眼里的光彩那么像。还有嘴角的不服气。
我细细的看她,她们长的一点都不像,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熟悉。我竟然不由主的抱住她。她的脸贴着我的衣服,轻轻的磨蹭一下,猫一般柔顺。下一刻就翻了脸那神态也如同初九。
她说要去给阎王爷倒茶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恍惚了。我最后一次见初九,她就说了这样的话。我当面是生气地,后来却笑了,不知道这个女人从哪里弄来这些话。
我想她早晚是我的,我没有理会。只是一别成永诀。
董鄂家的小姐,在校场上用很无赖的手段,赢了老九的人。十三给我说的时候,几乎笑断气。我可以确定就是那个丫头。再没有那样胆大的女子。
她长着一双很媚的眼睛,一个女子生就媚眼,再添上诡辩机巧,总让人觉得危险。会有人沉沦的危险。就像初九,只不过,初九的媚是藏着的,藏在眼底。平时总是低着头,丝毫不敢泄露。
她喝多了在雪地里给我抛媚眼声称要便宜我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大笑。亏她平时低眉顺眼装的辛苦。这么妩媚的样子让人心动。
“怒目金刚不如低眉菩萨。”初九说的,一个十几岁女孩子,如何懂得如此深理。只怕因着这句话,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她。
太子找我问董鄂家小姐的事,我说不知。他要我去鄂七十那儿旁敲侧击一下。我就装了病。
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太子其实是可以换人作的,大清的江山最后鹿死谁手真的不一定。
后来那句:“家父痔疮犯了,正在如厕。”流传开了之后。我在家关着书房门,狠狠地大笑了一场。
只是笑笑而已,我不会再动心。因为怕会伤心。
然而她站在假山之上,对我微笑:“人生何处不相逢,你好”
我忽然想流泪,是初九回来了吗?还是有别人闯进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