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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碎裂

刘放离开那家发廊便报了警,救那姑娘于水深火热,总算功德一件,刘放希望多积德行善,让老天还他一个影子,尽管他平时也没做过什么恶。但这件善事非但没让刘放从上帝那儿换来影子,反而让他惹上了更多麻烦。

姑娘得救后,很多媒体都专程找到刘放调查此事,刘放讲得很清楚,自己是理发无意撞到了淫窝,发现了逼良为娼,便见义勇为,可有关此事的报道中,很多媒体还是将事情描述为“嫖客救****现在很多同事,明里夸刘放是英雄对刘放进行热讽,背地里对他的作风问题窃窃冷嘲,搞得刘放现在都不好意思见人,于是,刘放也才知道有时候媒体的作用就是“逼良为娼”!

“喂,刘大英雄,给合个影呗!”

这不,又是一个贱兮兮的同事硬揽着他的脖子,举起手机就要合影,幸亏刘放赶忙躲开才没被拍上。其实也不是没被拍上,而是因为刘放现在没有镜像,所以根本拍不上,上次“电梯美女事件”刘放就是这样因祸得福的——那次美女被没有镜像的刘放吓到后,起先认为是这栋楼里有鬼,可后来据说她又觉得那事可能真如大家所说是变态**装神弄鬼,在同事的鼓舞下就希望通过调电梯监控视频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绳之以法,可遗憾的是,调出来的监控里只有该美女一个人又哭又叫,又抽搐又撒尿,因此,那美女现在也很不幸,整栋楼的人都怀疑她精神有问题,现在连她自己也怀疑自己精神有问题,已经辞职回去治疗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荒唐之处,人们相信别人的猜测远胜过自己的亲见所感,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被别人的怀疑给逼疯了!

那个被刘放救的发廊妹叫小玲,前几天又特意找了刘放一趟,刘放以为她是来答谢的,问她近来可好,并希望她能给自己的单位写封信澄清一下事情的真相,还自己在全公司同事面前一个清白,小玲答应了,二人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小玲笑着问刘放是否还想让她再帮他理一次发?刘放摘掉帽子,摸了摸头,觉得发茬儿确实又不短了,便和小玲一起去买了一些剃头工具,然后带小玲到他的住处帮他理发。

“还理光头?”

“你现在会理别的发型了吗?”

“试试吧,你坐到镜子前,我边理你边看,不合适你就说!”

刘放立刻紧张的说:“不用了,还是光头吧!”

“你好像很怕照镜子?”小玲随口问,刘放愣了一下,没吭,于是,小玲又说:“挺好,现在我也不喜欢照镜子,过去我照镜子觉得自己真漂亮,以后一定能嫁个白马王子,现在我照镜子只能看到自己的污浊和伤口!”

“你也不能这么说,这么想,你虽然曾经沦落到那种地方,可又没做什么!”

“但谁又能信呢?”

刘放这才知道,相关的报道不仅影响到了他的生活,更影响到了小玲的生活,小玲甚至觉得当初自己根本就不该让刘放救她,如果那样的话,起码她生活周围的人就不会知道她被迫卷入过那样的行当,更不会把她的“肮脏”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那样起码她的家庭不会受到影响,现在则不然,一家人跟着她都抬不起头。刘放说:“我可以给你证明!”

“你怎么证明?”

刘放呆了,想了想,这种事他真的没法证明,如果他可以向大家证明小玲身体的完整,那他就等于是在抹黑自己,告诉世人他确实是个幸运的嫖客,碰上一位黄花姑娘,从而丢掉自己的清白,于是,他想了想说:“其实,也不必这么急着证明,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那一天的!”

“没人相信,没人信……他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小玲说着就趴在刘放身上痛哭起来,刘放安慰她说一切会好的,可没有等到一切好起来那一天,某天刘放便在新闻上看到小玲自杀的消息,而小玲帮刘放写的那封澄清事实的感谢信,刘放最终也没有送到公司领导手里——这个时代,在善恶之间,人们往往会选择相信恶,因为这本就是个恶崇拜的时代,而镜子对很多人的作用,大部分人也只是为了从中发现自己的美,而非为了发现自己的丑进行弥补,所以,刘放觉得一切无需澄清!

“喂,英雄,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打黄扫非行动?带上哥们儿一起呗!”

正在刘放因为小玲的自杀而感到郁闷的时候,一个同事又来揶揄刘放,所以,刘放二话没说揍了他一顿,这事儿据老板说对公司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于是,老板把刘放和那同事叫到办公室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批评中,由于老板指出刘放每次开会都戴着帽子是不尊重领导,于是刘放摘掉了帽子,可摘掉帽子后,老板又说刘放的发型模仿陈佩斯、葛优、徐铮,抄袭艺术家、明星不成,反倒把自己搞成了座山雕,小流氓,刘放对这个每天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板实在忍无可忍,便把老板也一顿痛揍,因此,最终,刘放终于被开除了!

其实这并不是刘放和老板之间第一次冲突,这种事在很早之前就时有发生,只是那时,公司人少事多,刘放也还算中流砥柱,所以每次老板也没敢把刘放怎么着,反倒主动向他道歉,而近一两年,公司形势蒸蒸日上,因此,老板似乎开始刻意跟刘放翻旧账,总是想方设法和刘放过不去,大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

开除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就算老板这次不开除刘放,过一段儿时间刘放也会开了老板,要不然他之前就不会跟心理医生说自己快失业了,只是刘放不甘心自己默默为公司奉献了这么多年,最后公司好起来后自己就这样一无所得的离开,太便宜老板了,所以,刘放一直又都在犹豫,他一次次忍受着老板的发难,然而今天他还是忍无可忍了,因此,现在当刘放真被开了的时候,心里便涌现出了更多对自己人生的不满——他努力了,每天都在努力,不停地努力,可三十岁了他还一无所有,真如叔本华所说——“不知道是自己配不上这个时代,还是这个时代配不上自己”,总是不能如鱼得水。

在离开公司之前,刘放决定把今天最后一泡屎留给公司卫生间的时候,刘放对他怀才不遇的人生进行了漫长的思考,直到两腿发麻他才醒过神来,可听到茅坑外面这个走那个来的动静,他又不敢轻易出去——从没有影子那天起,他连上厕所都得捡没人的时候来去,也因此他曾被老板多次责难为占用工作时间过长蹲坑,思想懒惰,所以,今天他决定把最后一泡屎拉在这里,可能只是想以此表达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拉了”这样一种自由宣言。

然而,蹲完后他还是要顾及外人,于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外面安静,才下肢僵硬发麻,头昏眼花的开门走出来,但刚迈出几步就一个趔趄栽了过去,幸好他后腿跟的紧,胳膊肘扒住了小便池,才不至于摔倒,可袖子却生生被池中的污秽给糟蹋了,他不快的来到水池前擦洗了多次也还是止不住那浓郁的骚臭,他通过镜子又照不出这腥臭是否是因为别处还有沾染污秽,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朝自己做了个鬼脸,诡笑着,然后在镜子上写了个反写的“byebye!”朝刘放挥了挥手便扬长而去,刘放大声喊他,让他站住,可他已经从刘放的视线中消失了,最后在各种情绪的压抑和急躁中刘放终于爆发了,一拳砸在了水池前的镜子上,把镜子砸的粉碎,也让自己的拳头品尝到了热血与疼痛……

“你打碎的不是镜子,打碎的是你自己的生活!”一个老者从另一间茅坑里推门而出,一边系裤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老者的突然出现吓了刘放一跳,不过,通过老者的话语刘放又觉得这老者似乎知道自己的秘密,问:“你在跟谁说话?”

“谁打碎了镜子我就跟谁说!”老者说着抬头冲刘放笑了一下,又立刻改口道:“不对,是谁打碎了自己的生活我就在跟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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