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心终年不曾冻结的绫湖,左侧葱郁的竹林,偶尔经过的下人,以及那个正在湖边清洗伤口的女子。这儿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如此的熟悉,然而我却早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有谁能了解,我是如何地不舍。我对我的生命并没有多少留念,只是我不忍心看到轻烟如此地委屈求全,却仍旧没有办法得到幸福。没有人会明白我对轻烟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或许连轻烟自己也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怪她,无论她对我做了什么,我对她的爱仍旧大过我对她的恨。
所以,轻烟,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只可惜,我给不起你要的幸福。』
叶轻烟站在湖边,轻抚着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已经开始红肿,甚至有了化脓的迹象。
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并不在意。
可悲的是,自她受伤以来,他却一次也没来过。
当真就这么不在意吗?她叶轻烟在他心中就当真一点份量也没有?!
想到这,她不禁自嘲般地笑了笑。
既然他这么不在意,那她这么多年的等待又算什么?六年了,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久到她都已经从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长成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了。可他的眼中依然没有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在意。那么,她这些年的等待又算什么呢?易逝的年华,还有多少个六年可以让她继续等待下去呢?
身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伴着谈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叶轻烟并没有回头,但她却清楚地听出脚步声在不远处的竹林停了下来。
来的应该是萧文远吧。
可是他来了有什么用?她并不关心他们的谈话,只是就着湖水仔细地清洗伤口。
既然没有人在意她,她就更要对自己好,她不愿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成天就只会怨天尤人的样子。
“……公子,叶姑娘受伤也好几天了,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说话的是方音,他是萧文远最信任的侍从。
“……”短时间的沉默后,才又有声音再次传来,“我也知道该去看看,可我不想她误会。”声音顿了顿,复又响起,“……方音,你……陪我去吧?”
谈话声仍在继续,只是隔得太远,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叶轻烟并不太关心他们谈话的内容,只是又掬起一把湖水浇在伤口上。
冰凉的湖水沁入伤口,泛着丝丝的凉意与痛楚。
刀伤。不过两寸长的伤口,却极深,几乎将整条筋脉齐齐切断。伤口已开始红肿,不时流出淡黄色的脓水。
当谈话声再次传入她的耳际,已变得清晰了一些。
“公子,我知道您不愿意让叶姑娘误会,我也知道您所爱的人是古碧小姐。可您也该想想,老爷夫人那么宠爱叶姑娘,本来就不会同意您和古小姐在一起。此次叶姑娘又为了您受了伤,您要是不去看看,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了,一旦生气,您和古小姐的事,就更没有指望了。”
萧文远许久没有讲话,似乎是正在犹豫是否该来看她。
听到这,叶轻烟不禁冷笑了起来。她就这么惹人嫌么?连要不要来看她,都需要犹豫这么久。
她缓缓拉下衣袖,盖住那可怖的伤口。然后,转身,丝毫不避嫌地朝竹林走去。
萧文远和方音似乎很惊讶于她的到来,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叶轻烟并没有看他们,只是在经过萧文远的瞬间,漠然地开口:“请萧公子不必为我而操心,轻烟承受不起。也不必劳烦萧公子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看我,轻烟……不敢奢求。”她很满意地看到萧文远愣在那里。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必要为他着想。
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竹林后还站着一个人。
他的腰间佩带着一把剑,洁净的衣衫泛着很淡的蓝色。他就这样地看着她走远,放在剑上的手逐渐握紧,指间泛起青白色的光泽。没有人知道真正害了她的人其实是他。但,他却连去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萧文远终究还是去看了叶轻烟,而叶轻烟对他的态度却忽然变得冷淡之极。
他不懂,是不是因为他几天前再言语上冒犯了她,不然,她不会这样对他。
记忆中,她一直是个温柔的女子,会对他微笑;会天天跟在他和二哥身后;会在他被欺负时,找二哥来帮忙;即使是在二哥离开后,她也会在他想念二哥的时候,陪在自己身旁,与自己一同怀念。
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一切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都悄悄地改变了。就连这个原本会成为他妻子的人,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日子依旧过得很平静。
平日里没有人来打扰,又怎么会不平静呢?
闲暇时,仍然会去湖边走走,这似乎已经成了她这些年的习惯。
其间,有几次碰到萧文远,然而,两人对望着,只能是默默无言。
萧文远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
叶轻烟静静地望着他,等待着他先开口。
然而这样等待的结果就只能是让双方无言以对而已。
话都挑得那么明了,还能够说些什么?那天对他的讽刺还历历在耳,那样尖酸刻薄的语气,换做是谁也无法忍受。
他不爱她,而她也不敢奢求他对她的关怀。
话都已说到这个地步,还能怎样?纵使叶轻烟并不介意他对她的冷淡,但心中仍是有了后悔之意。
不过,这样也是有好处的吧,至少不必听他再说些抱歉的话语。
不是这些。她呆在萧家怎么多年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她从来就不想从他口中听到抱歉。
叶轻烟有些伤感。
什么时候,他和她之间的情分淡薄到,只剩下……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