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长星动,星主出,凤凰招天怒。秋七月,星孛落,休祲降于天。七子现,天象乱,皓首寝入棺。”
凤安国的巷头巷尾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一传十十传百,甚至他国都知晓了凤安国有位“扫福送难”的七皇子。
凤重夕掀开帘子便听见这句不知被何人改成了童谣,一路回来,都听得见。
他有些恼,最终理智压制住了情绪,干脆放下帘子,眼不见心不烦。
……
五年前他离开的第二日,便听闻淑德皇后在自己宫中自杀了,赶过去时,皇后已经断了气,腰间被匕首刺破的地方还有血在滚滚流出。
宫里那位早就知道了此事,草草地打发了几个宫女下来,将废皇后给带走。
当时的凤重夕冷眼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并非不悲痛,只是被这步步惊心的皇宫给折磨得不敢有最真实的情感。
或许曾经有过,不过那个能让他暂时心安的地方已经被毁了。
像是察觉到案台那边有微弱的气息,他提步走去。
角落里,凤瑾弱小的身子蜷缩在案台底,眼睛里满是惊恐和茫然,凤重夕将手伸向她时,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轻颤了一下。
小七,是哥哥。
他尽量将声音放到最柔,想将她哄出来。
小七,哥哥来接你了。
凤重夕摊平手掌放在她面前,她只要轻轻把手放上去,只要轻轻地动一下。
凤瑾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影子,她轻喃道:哥哥......
是哥哥,小七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回家……
后来,也不知凤重夕用了什么法子,让那皇帝同意他带着不足四岁的凤瑾回到了夕王府,期间,凤瑾一直不曾开口言语,直到看见夕王府里的安和,她才初醒似的抱着安和放声哭了出来。
世人都以为是七皇子克死了前皇后,流言渐起,皇家随后也派人镇压,不过终究以百姓多流言广为借口不了了之了。
他们的残忍让一个不足四岁的孩子,背负了一世的骂名。
甚至后来小七性情大变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凤重夕回到王府,便没有见到凤瑾的影子,询问管家才知道那孩子跑到将军府玩去了。
无奈孩子的贪玩,不过也由她去了。
……
六博坊。
城西郊外新开的赌坊,第一天便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据说这赌坊背后是哪位皇亲国戚,出手阔气得很,且不说装潢门面,光是这里边让出的三分利也让不少好赌之徒为之眼红。
“走走走,小孩子快出去。”
门口,打手凶神恶煞地盯着想要随着人群溜进来的凤瑾和将军府小少爷纪濡言。
“老、老大,咱们走吧。”纪濡言比凤瑾矮上几分,自幼便是胆小怕事的料,平日里若是有人这般唬他,早就哭爹喊娘告状去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和凤瑾都是偷溜出来的,身边也没人认识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认怂。
弱弱地拉拽着凤瑾的衣角,想将眼神已经和大汉杠上的凤瑾拉走。
“走什么走,我七爷横行京城这么多年就没怕过谁!”凤瑾转过头来扯回被他拽在手里的衣角,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还有你!七爷我有钱!为什么不让七爷我进去?”凤瑾嚣张跋扈的样子让人看得咬牙,许是这边动静太大,引来了不少看客。
在城西郊外这一片混迹的都是些富家公子哥或者是一些好赌之徒,不过像凤瑾和纪濡言两人这般小岁数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嚣张的模样倒是逗乐了一群人。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几副熟面孔。凤瑾怕事情闹开了闹到夕王府去被哥哥知道,气势也有一点点弱了。
“老大,我们回去吧,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既然有人给台阶,凤瑾也就顺势下了,离开时,凤瑾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倒是纪濡言生怕被认出来,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胸脯里的小模样才像是个落荒而逃的败兵。
围观群众目送两个姿态截然不同的小孩子出了拐角才又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娱乐岗位上。
拐角处,凤瑾一直往前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老大,回府方向是往这边。”纪濡言停下来指了指反方向,提醒她走错了。
凤瑾瞥了他一眼,目光似是看白痴:“谁说七爷我要回去的。”
“老大,那咱们去哪儿?”
凤瑾一脸高深莫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吐出两个字,“报仇。”
说完,便不管纪濡言是否追得上,一溜烟儿便消失不见了。
等纪濡言追上凤瑾时,已经快接不上气了,他这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少爷哪里像这样劳累过?
纪濡言缓了缓,便看见凤瑾不知嘀咕着什么,一会儿抬头瞧瞧左边院墙,一会儿又瞧瞧右边的院墙。
“呆子,你能翻过这堵墙吗?”凤瑾指着左边较矮的那一堵墙,询问道。
纪濡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还是本着自家老大的话就是圣旨的原则乖乖回答:“不可以。”
凤瑾无语,“要你有何用?”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猪……算了,猪靠不住,还不如靠自己。
“过来。”
听到凤瑾的命令,小少爷屁颠儿屁颠儿地小跑了过来。
“蹲下。”
虽然莫名其妙,不过一向对老大言听计从的纪濡言还是乖乖蹲下了。
忽得感觉到右肩上一沉,接着左肩又是一沉,纪濡言再傻也明白凤瑾踩在他的肩上。
“起来,诶……慢点慢点……”
凤瑾指挥着纪濡言,自己则顺着墙一点一点往上,摸到了瓦片,她手臂用力一撑,大半个腰身便悬挂在院墙内的半空中。
小短手吃力地拉拽着一条晾晒着的大红布匹,一个用力红布被扯了下来,随着木杆应声而倒。
纪濡言哪里知道凤瑾在偷东西,听见一墙之隔的清脆的声响,小少爷猛地吓了一跳,身子摇摇晃晃地,一个不稳,二人也应声而倒,摔了个底朝天。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纪濡言顾不上自己的疼痛,撑着起身到了凤瑾身边。
凤瑾本是疼得呲牙咧嘴,不过见这呆子如此有义气,虚弱地摆摆手:“让七爷我缓缓。”
纪濡言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目光瞥到了那张足以包裹两人还有余的大红花布匹,想到二人刚可是偷了东西啊,吞了吞口水,心虚道:“老大,你刚刚偷东西了。”
“偷什么偷,你老大我丢了张银票在那院子里,还是张大号的。”
凤瑾揉着手腕,想起刚刚手忙脚乱时丢掉的那张足够买好多布匹的大银票就肉疼,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自从知晓她亏了大钱之后便浑身舒坦的呆子。
疑惑了半天也愣是没有想出来自己和这呆子有什么仇。
除了每天带他闯祸,隔三差五欺负他之外她好像真的没有得罪过这呆子。
纪濡言哪里知道凤瑾的小九九,肉乎乎的小手扣着脑袋憨笑:“老大,这颜色真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