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商厦的天台上,眺望着远方。
又是新的一天,太阳升起。在她的面前,陈旧的石板路消失在小屋的入口。在这阴云密布的日子里,光线很难穿透那厚重的云朵,似乎要有雨。
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入口,而那头戴的森海塞尔HD800耳机正播着《归乡之翼》。虽然身体等着盼着,但心却累极了。她既无半分兴奋,也提不起丝毫的兴趣,留在这里的唯有耐心。现在要紧的,是把差事完成。她冰冷漠然的碧蓝眼睛没有一点生气。
起风了,棕色的风衣呼呼作响。她的眼神专注,警觉,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寒风吹乱了她的酒红色长发。
就要结束了。
她架着M110狙击步枪,迅速装上消音器,纤暖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枪托靠上肩膀,准星聚焦到了小屋的门口上。
就要结束了,她想。
就要结束了......
——2015年10月18日,星期日,阵雨。
“生日快乐!”当妹妹的在家里蹦跶起来:“哥哥十八岁了!终于能被判死刑了!”
今天是墨前光的十八岁生日,坚强的汉子终于迎来了他成人的一天。而这位而比他晚十分钟出生的妹妹,一不小心变成了次日生的人。
但墨萍花倒并不觉得这有多麻烦,她可以以此为借口,连着两天吃蛋糕。当哥哥的也很宠溺她,不仅会满足妹妹的要求,为她再办一次生日,还会让她来吹自己的生日蜡烛。墨萍花很喜欢吹蜡烛,而哥哥的礼让使墨萍花非常开心。
这对兄妹,今天可算有开心的事情值得庆祝了。
“铛铛铛铛~”墨萍花像是跳芭蕾一样在墨前光面前转了个圈,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巧的银白色礼盒:“给你礼物~”
“这是送给我的么?”墨前光的脸难得露出了几分惊喜神情,蹦蹦跳跳的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女婴。
“当然咯,这可是妹妹我从私房钱里取出来的哟~”她狡黠一笑,颇有几分小魔女的姿态:“快拆开看看吧~”
“嘿嘿,我看看!”
当哥哥的也十分开心,麻利地拆开了礼盒后,他得到了一只方正的匣子,再度打开匣子,一只工艺高超的银色镂空怀表出现在了眼前。
“怎样,漂亮吧?”做妹妹的一副骄傲神情。
“太帅了!”墨前光连眼睛里都发光了。
事实上,她的礼物送的恰到好处,那是一只天梭怀表,墨前光十分喜欢。讲道理,男人的装饰品本身就少得可怜,不仅服饰不如女性丰富,就连装饰品也绝对少于女性。一个女孩,裙子衣裳可以成天换,项链耳环也可以天天更,但男同胞呢?能够彰显身份的无外乎那么几样东西,其中,时计类的小玩意儿最夺男人眼球。一块好表的地位,就像是区分绅士与庶民的决定性要素一般重要,再加之怀表的设计,更会凸显佩戴者古典高雅的兴致。
但很快,墨前光的眉头皱了下来。
“TISSOT-POCKET-1920-MECHANICAL”
他看着这个怀表的名字。
“喂,臭丫头。”当哥哥的慢慢地吐出了话:“我有事要问你。”
刹那间,做妹妹的就收敛了那放肆的神情,只剩下了一脸尴尬,僵在了原地。
“怎、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墨前光抬起了脑袋,反问道:“告诉我,你这表花了多少钱?”
墨前光认货,他心里大概知道这只表有多昂贵,只不过,他想知道一个确切价格,他紧紧地盯着墨萍花的眼睛,等待着她的下文。墨前光有一种本领,他能通过对方的眼神,判断出这个人是否撒谎,而现在,他正对着自己的亲妹妹用着这招。
“七千五百元......”女孩扭捏着,眼睛东瞅瞅西瞄瞄:“确切来说,是七千五百九十九元......”
直觉告诉墨前光,自己的妹妹没说谎话。
“你!”当哥哥的哭丧着脸,宛若一个风险投资失败的老板,他一边愤恨,一边摩挲着怀表,那架势,像极了守财奴抚摸祖传的金镯子!
他超喜欢这块表,但是花了七千多,他胃疼。
“你拿的......是什么钱?”
“都是哥哥每个月给我的三百元零花......”女孩嘟囔着嘴:“这些钱我可以随便支配的吧?对吧!”
她挣扎着,用那可怜的大眼睛望着她哥哥,意图让这位汉子不再纠结。
可惜只起到了反效果。
“对的,你可以随意支配。”墨前光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不过......”
“不过什么?”女孩弱弱的问。
“不过我要经济制裁你啊!”他一把扛起了妹妹,把她扔到了沙发上,那架势迅雷不及掩耳!
“咿呀!”墨萍花惊叫一声。
“我要经济制裁你!”墨前光伸出了手:“从今往后,你每个月的零花钱缩至五十!”
“不要啊哈哈哈哈哈,钱你随便扣,我不怕,但别挠痒痒哈哈哈!”
而后,便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挠痒痒刑法,女孩被折腾的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彻底瘫在了沙发上,只剩急剧喘息的力气了。
“真是气死人,有这些钱,都够好几个月的伙食费了!”
墨前光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开开心心地看着那只怀表,宛若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他转过身,披上了羽绒服。
“要出门吗?”女孩从沙发上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是啊,我去买个小块蛋糕,不管怎么说,生日必须要好好庆祝一下。”
平日里,墨前光都不怎么过节日的,就连新年伊始,他也不过是多做些菜罢了,所以为了补偿,他觉得要好好庆祝两个人的生日,成长即是希望,能过今年的生日,也肯定能过上明年的,他如是希望着,希望着妹妹能够幸运地活下来,得到一只适合移植的心脏。
怎么说呢,庆生是他安抚自己内心焦虑的一种方式。
“我也想去选蛋糕!”做妹妹的扑腾站起了身:“带我一起去吧!”
“可是风很大,还有些小雨。”墨前光摇了摇头:“你就在家里呆着吧。”
“没关系的,我会穿很多很多的!”墨萍花嗖嗖的,从衣柜里翻出了好多厚衣服,还从衣架上卸了一件超厚的绒衣。
“哼哼!”她怪声怪气地笑着,哼哧哼哧地穿好了衣服:“行了,这下装备齐全,别说是风了,就连子弹都钻不进去!”
“真会胡说八道!”墨前光努了努嘴,递去了一只耳麦:“一起听啊,我一只你一只。”
墨前光的情商不低,他总会给妹妹创造一些亲昵的机会。虽然本人没有自觉,但说实话,他把妹妹照顾的真是太好了。芥川龙之介曾在《侏儒的话》中写过:真正的孝子,懂得用亲吻和爱抚的方式,来满足丧夫母亲对性的渴望。虽然墨前光没做的那么直白,但至少,少女内心中懵懂的,例如公主抱这样的东西,他全都为其实现了,正因如此,做妹妹的尽管因病在家,但从不觉得孤单,如此的好哥哥,哪里找?
“唉,反正又是那首菊花台,都老掉牙了!”墨萍花不屑的戴上了耳机,果然,耳机里真是在放这首歌。
“我就是喜欢这首歌!要不你和我一起听摇滚也可以啊!”当哥哥的同样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他架起了雨伞,而后推开了房门。
今天的风好大,而且雨点落得也比墨前光想得更为凶残,外面阴冷阴冷的。
“好冷啊......附近的蛋糕店都还不错,挑个便宜的然后赶紧——”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耳机另一边传来了一股力道,这力道让他的耳机险些滑脱,紧接着,一些温热的东西溅到了脸上,视野里突然一片猩红,随着飞舞的,还有塑胶与钛金属的残片,它们都沾满了红色的液体。
他心里一惊,余光里,女孩的身体似乎正在后倒。
“萍......花?”
咚——
女孩仰面倒在了地上。
花了几秒钟,他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的妹妹,胸口裂开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胸腔被彻底打烂了。被扯碎了的人造心脏流出了锂电池金属液,混着血和碎骨,营造出了一副奇特的光景。女孩静静地倒在地上,像是被一朵漂亮的红花簇拥着一般,嘴角还留着一丝丝笑意。
再花了几秒钟,墨前光才认识到现状。
“得......得打120!还要打110,这是枪击案!”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是颤抖的手,机械化地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垂在他身旁的另一只耳机沾着丝丝血迹,依旧如我地播着歌曲。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