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揉了揉眼睛想要坐起来。“孩子你别起身,你受了伤,好好躺下吧。”林寒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正关切的望着他,林寒用那充满寒意的眼睛盯着妇人道:“你是谁?这是哪?”这六个字从林寒口中说出平淡而带有寒意,可落在那妇人耳中妇人却听出了什么别的味道。来自女人血脉深处的母性告诉她,这个孩子一定经历了什么常人难以承受的事。不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决不会有这样充满寒意的眼神与这样将人一瞬间疏远的语气。女人向前走了一步想去抱抱这个充满着故事的孩子,可她还没有走到林寒身边,林寒翻身从桌子上抄起了一把女红用的剪子指向妇人。“没说清楚前,别靠近我。我会杀了你。”妇人被林寒的样子吓到了,她毫不怀疑自己过去林寒会杀了自己。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鲁大从门外走了进来。林寒又将剪子对向了鲁大眼中放着寒光。“孩子,你把剪子放下。”林寒不为所动,他已经见过了厮杀见过了尸横遍野,他不会像跟他同龄的孩子那样随意相信别人。“你是谁,我在哪?”又是这六个字,只不过这回问的人是鲁大。“我是一名猎户,我叫鲁大。这是我的家,这里在森林外的村子。你是浩天剑派的弟子吧?”林寒听了这话拿着剪子就向着鲁大刺了过去!就在他快要把锋利的剪子刺进鲁大身体的时候,鲁大从怀里掏出一枚古币,然后完全没有防备的将手伸向了林寒。林寒看到古币身体瞬间顿住,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林萧之前给他戴上的古币还在。“你哪来的古币?”鲁大向着林寒走了一步慢慢的说道:“那天我去森林打猎,越过了含冤草的范围,是两位浩天剑派的恩公救了我,还给了我这枚铜币,他们告诉我以后如果遇到从山上下来身怀铜币的人就照顾一下。”林寒知道,鲁大口中的两位浩天剑派弟子就是林萧与沈艳碟,那日林萧告诉他灭派之灾的时候曾经说过铜币的事。想到这林寒放下了剪刀,眼神中的寒意竟然也化开了几分,他坐回床上。“鲁叔叔,能给我讲讲那天的事么?”这回林寒的话中再也没有了那疏远的味道。鲁大应了一声也坐到了床边,细细的讲起来那日的经过。一旁的妇人当然也就是鲁大的结发妻子,三个月前的事情她早就听鲁大讲过很多次了,于是她转身出了屋子到厨房。不一会她端了一碗热乎乎的粥回来,温柔的递给了林寒,鲁大看林寒端起粥喝的很急,又看了看林寒胸前的伤口。“山上到低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受伤呢?”林寒一听到这眼神中瞬间爆发出慑人的杀气,但是他的语气依旧平淡至极。“浩天剑派亡了,我在被人追杀。”鲁大闻言一惊,急忙追问道:“那两位恩公呢?他们有没有逃出来?”林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鲁大眼神暗了下去,他拍了拍林寒的肩膀表示安慰,此时他的心里也很难受。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孩子,只好用男人间最平常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安慰。
林寒突然站起身,向着鲁大抱拳行了一礼。“谢谢你能把我从森林里救回来,我得走了,不然黑刀门的人如果找到这里会拖累你们。”鲁大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拉住了林寒。“虽然恩公他们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生前托付给我的事情我也得做到。你就在我这里呆着吧,我们这个村子小的可怜,很久都不会有外人来访。你现在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独自闯荡江湖。我知道你可能武艺高强,但是毕竟是涉世尚浅,你就现在我这住下来吧,也算是让我报答两位恩公的救命之恩。”林寒看着鲁大和他的妻子心里一阵苦涩,其实他也不知道离开这里他该去哪。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他练习武艺。林寒站在那里想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了。鲁大的妻子看到林寒愿意留下来很高兴,她又转身回到了厨房,这回厨房里传来了阵阵切菜烹饪的声音。“你们两个再聊会,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让孩子补补身体。”这温柔的声音传入林寒的耳中让林寒一阵发愣,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死了,可以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只是从父亲那里听说过几回。林天正说林寒的母亲是一代侠女,二人年轻时曾仗剑江湖行侠仗义。林寒的母亲是一位温柔如水的女子,但是见到了不平之事也是决不姑息的。林天正还说,林寒的母亲虽然长得漂亮又有正义感,但是做菜的手艺却让林天正不敢恭维,曾经差点一把火烧了厨房。林天正给林寒讲到这里的时候脸还是一种奇怪的表情,仿佛回想起了被林寒母亲做的“炭火”料理支配的恐惧。此时林寒听到鲁大妻子温柔的声音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想这回父亲母亲应该团聚了吧。
不多时,鲁大的妻子就从厨房陆续端了几盘菜进来,都是山里的野菜野物,但经过鲁大妻子的烹饪,那一盘盘菜所散发出的香气不亚于大酒楼的上好菜品。鲁大示意林寒先上桌,而他自己却到了房外不知干些什么。林寒在凳子上坐好,鲁大的妻子一边擦着手上的油污一边从厨房走出来。“孩子,你先吃不用等我家那口子,他是看到我做这么多好吃的去找酒去了。”妇人说完也坐了下来,但是他并没有动筷子,而是出神地望着林寒。本来林寒就因为联想到自己的母亲有些不敢看这个妇人,如今被这个妇人盯着他更是如坐针毡。妇人仿佛看出来了林寒的窘状,她慢慢的将目光从林寒身上移开,那神情中分明带着不舍。“孩子你别介意,我这样盯着你是因为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想你这么大了。”林寒听到这话心头一紧,他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于是他搬着凳子向妇人靠近了一点。“真抱歉让你想起这些往事,你的孩子是怎么....”林寒不知道怎么将死了这个词说出口,他知道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幸好女人没在这问题上纠结继续说了起来。“那是在他五岁的时候,我在家里干活,我丈夫到山里去打猎。那是个炎热的下午,他在屋里呆着说闷要去透透气。我没有阻拦,以为村子的孩子都喜欢在那炎热的下午到村口那颗老树下玩耍。可是他这一去就没有回来。村口的孩子都说刚才还在树下一起玩耍,可是转眼就不见了。我们发动整个村子的人足足找了三天,可是连孩子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看到。后来我们也就放弃了,现在已经过了三年了,可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哪怕是尸体都没有发现。”妇人不知道是眼泪已经流干了还是因为过了三年没那么难过了,从头到尾妇人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美丽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林寒的眼中虽然还是那森然的寒意,但是却对这妇人的遭遇十分同情。这时候外出找酒的鲁大也回来了,看到自己妻子的样子他就知道,一定是二人谈起了两人孩子的事情。鲁大大大咧咧的坐下,把手里的酒坛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看着妻子傻笑。“诶哟,老婆都怪你做这么多好吃的,一看到好菜我就想好酒,你看你这不是逼我喝酒呢么?”妇人看着鲁大说:“你可以不吃啊,今晚你不是吃过饭了么?要是饿的话就到厨房自己去盛点粥。这菜是我给孩子补身体的。”鲁大讪讪的笑了笑。“别介啊,我自己酒虫上身还不行么?”说完就拿起筷子倒上酒自顾自的吃起来,仿佛真怕自己的爱妻将自己赶下桌去。鲁大的妻子掩面笑了笑,林寒却没有笑,他看着这对夫妇仿佛看到了林萧与沈艳碟的影子。吃过饭后,鲁大连夜到乐安城的裁缝铺给林寒做了几套衣服,甚至连过冬的衣服都准备好了。现在已经是深秋即将入冬了,林寒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报杀父灭派之仇可谓是遥遥无期。但是林寒没有办法,他只能在这里先住下来,最起码也得避过这阵风头,以自己如今的实力碰到那剧毒的暗器大片打来也只有饮恨当场的结果。林寒这一待就是一年,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一转眼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在村口的这棵老树下此时站着三个人,老树上不时飘下枯黄的叶子。妇人温柔的用手为林寒扫落肩上的枯叶。此时的林寒身穿一身灰色长衫,背上背着那把陪着他经历了万兽池血战的宝剑。只是此时剑是被林寒用布包了起来然后用绳子绑在了背上,因为剑的剑鞘当时遗落在了浩天剑派的山崖边。“寒儿,你真的想好了不留下来么?”鲁大的妻子看着林寒,眼中写满了不舍。林寒点了点头,以为他有必须要做的事,他身负血海深仇。如果让他一辈子蜗居在这个小村子,那还不如让他冲回浩天剑派杀几个黑刀门弟子,哪怕最后死在了浩天剑派也比窝在村子什么都不做强。“凤啊,这孩子既然决定了就让他走吧。咱们没有能力去帮他什么,你也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强留他反而是在害他。”鲁大将妻子揽入怀中安慰道。林寒对着鲁大二人抱拳告别,刚抬脚要走就被鲁大喊住了。“傻孩子,你就这么走了?”林寒不解,一双冰冷的眸子看着鲁大表示疑问。“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你不带着盘缠就这样上路?”鲁大说罢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红布包裹递给了林寒。林寒慢慢的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抱着的是一锭银子,但是在那银子的凹槽处还有这丝丝干涸发黑的血迹。林寒又递还给鲁大,他知道,鲁大一家一年可能也挣不出这一锭银子,所以这钱他不能要。鲁大看着林寒的反应他笑了。“傻孩子,这钱原本也不是我的,这是当年你大师兄要给我的,被我拒绝后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那黑熊的伤口里,是在我回到家给黑熊剥皮的时候才发现的。”林寒看着那银子上的血渍,最后还是揣入了怀中。在夫妻二人的目送中离开了这个平凡的小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