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王则悭把金饼当了,找了瞿太爷,求他租了个便宜的旧宅,挂上白布,为老祖母大殓。偏偏处仁当夜就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说着胡话,胡氏心里发焦,不知如何是好。王父找了大夫来看,说是风寒而起,开了几方以银翘川芎为主的祛寒祛湿的药,隔日烧是退了,但依然昏迷不醒,这下可慌了王则悭,又去找了个郎中,起坛施法。可处仁就是不醒,就这样一连七天,王则悭一边忙着守孝,一边围着儿子转,一家人忧心忡忡。
说来也怪,老祖母头七的后半夜,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王家上下都守在灵堂里,大姑母和瘸脚姨织着毛衣,王则悭煎着处仁的药,只有胡氏陪着处仁在后屋休息。屋内点着的油灯忽明忽暗的,胡氏摸着处仁的脸蛋,两滴晶莹的泪滑落脸颊。渐渐胡氏抵抗不住倦意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梦中,胡氏回到了祖宅门口,天色昏暗四处泛着莹绿的光亮,只见仁儿从巷门内走出,脸色阴郁,颈背上还驼着个黑气缠绕的人影,处仁走过的四周都被背上的黑气熏的枯黄腐朽,一触即烂,随风飞散。胡氏大呼处仁,但他却没有听见一般,垂头走着,眼眸微睁,胡氏伸手上去抓处仁的手可却被一道无影的墙阻隔。胡氏死命的喊叫,声音却被渐劲的风刮了回去。她抄起路边的石子朝那黑影扔去,石头竟然穿过黑影砸到了处仁的头上,处仁闷声倒地,那黑影顿时愤怒的回头从口中喷出一道黑气射到胡氏的脸上,胡氏疼的满地打滚,黑气缠绕在胡氏的脸上腐蚀掉了一大片皮肤,鲜血直淌。
处仁在那趴了会,又站了起来,风越来越大,前路风沙漫天,胡氏蜷缩在地上痛楚不已。处仁背上的黑气更甚了,冲天要到三层楼的高度,就在那时只听得一声沉闷的低吟,黑气竟然慢慢熄了下来,不远处的天空似是被光剑刺破,一道光芒照到黑影上,那黑影显然无法保持人的身形,狂风中低沉的咆哮着,嘶鸣着,却无法躲开光柱的照耀。刚要反扑又被强光压得抬不起头。随着风势渐小,黑烟消散,烟尘里的真身便显露了出来,那是一条通体乌黑鳞光闪闪的怪蛇缠绕在处仁的头颈上。那蛇背上有一尺长的黑鳍,黑鳍上还有一排骨刺,一丝一丝地分泌出黑色的汁液,随着背鳍的高速颤动,挥发成一缕缕黑烟。这条怪蛇尖吻厚腮,蛇信鲜红,异常警觉看着光芒的源头。
不久那光芒根源处飘然而下一位老者,他盘发金钗,苍髯白须,随风飘动,一袭素白,仙风道骨。老者降至半空停了下来,淡淡得看着处仁。盘在处仁身上的异蛇突然先发制人,猛的扑向老者,可只在老者一丈开外就被一道白光划成两半,体内的黑汁四溅。淋在地上直冒青烟。接着长者手掌转动,那掉在地上的半身蛇头似是被一股真气碾个稀烂。怪蛇死的瞬间,城外的一座青山也随之震颤,尘烟四起。
摆脱了被怪蛇的牵制,处仁浑身一松,瘫软在地,胡氏连忙跑过去抱起处仁,不顾脸部的疼痛大声呼喊着处仁。
那座青山突然山石崩裂,连城中都有明显的震感,不消片刻,远处的那座山便陷了下去,腾起一层黑雾。只见通往城中的地表一路被什么东西拱起,碎石崩裂,一路烟尘,经过城门连门都被拱塌了。那地底的怪物似乎在疾速接近王处仁,所到之处天塌地陷一般,胡氏也感觉到了异样,紧紧的抱着儿子,唯有老者泰然得看着处仁,面露慈爱。那怪物就在离处仁还有数丈之处来了个急刹,地面的砂石登时弹起飞向胡氏母子俩,然而又被无形的墙挡了回去,那怪物围着处仁在地下转了一个巨大的圈却近身不得,到了一处停了下来,只听得:“砰!”,那怪物钻出地面,原来是条巨大黑鳞怪蛇,身上两片背鳍犹如船帆一般,煽动起大风。麻绳粗的蛇信子嘶嘶的吐着,两颗灯笼大小的眼睛凶恶地瞪着老者。巨蛇的背鳍由慢而快开始颤动,那几十根棘刺排出浓浓的黒汁,瞬间化成黑雾在巨蛇周身弥漫开来。很快,老者的四周被黑雾缠绕。可老者依然淡淡的看着处仁。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处仁浑身一颤,来了精神,他站了起来,仰头看着老者,老者右手盖住左手,接着右手凭空从左手心抽出一柄宝剑,在空中扔到地面直插土里,这柄宝剑通体雪白,光彩照人,剑身光洁到甚至能看见处仁的倒影。老者对着处仁吹出一口气,处仁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拔出宝剑,以马步双手持剑与那巨蛇对峙。
巨蛇擎高头部,弓起背,立时背鳍也不颤了,它收起背鳍猛地攻向老者,老者左手的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弹,那蛇头陡然一颤,动弹不得,只有蛇身还在奋力扭动。胡氏看得呆若木鸡,此时处仁眼放七彩极光,跳起一人多高,高擎宝剑,朝着蛇颈,嘴中大喝一声“呵呀!!”
“啊!”胡氏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只觉肩膀酸痛,一摸床被早已空无一物,她一惊:“仁儿!”回过头看见处仁弓着个背斜靠在一袋白面旁,手中攥着柄木头剑在那里喃喃自语。
“仁儿!”胡氏忙过去抱起处仁。处仁回过头看到母亲,丢下手中的木剑,紧紧的抱着胡氏大哭道“母知孩苦,孩儿也想母亲啊!”。两人顿时泪如雨下。
天已大亮,灵堂里的众人听闻异样,就留下瘸腿周氏守着香烛,众人齐齐聚到后屋,问个详细,胡氏就把在梦中的所见所闻告诉大家,众人听闻莫衷一是,王则悭对于处仁苏醒过来则是悲喜交加,紧紧搂着儿子不放,处仁的姊妹也就着母亲刚才的一番话兴奋的谈论着,处忠则捡起地上的木剑交给父亲。
这把剑不长,比匕首稍稍多出一寸,与其说是木剑,倒不如是小孩的耍器,父亲拿起那柄木剑,一颠就感觉这木剑非常特殊,他一脸疑惑,便问处仁你是哪里捡到这柄剑的,处仁却说完全没有印象,不知道从何而来,只记得刚才一片漆黑,随手拿起根器物就向眼前的黑暗劈去,王则悭神色凝重的说:“这柄剑虽比你母亲在梦中提到的白玉宝剑要逊色,但这也是把特殊的木剑。”
“特殊的剑?”几个小孩同声道。
“恩,这种木材对于木匠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家有私藏,早些年是要杀头的!”
“杀头的?!”众人一惊。
“我做木匠到现在二十年都难得见到几回的珍品。”显然王则悭有点卖关子的意思。几个小孩不依不饶了,嚷着要父亲说个明白。
“好,好,这种木材叫金丝楠,但这只是一个大类,我看这剑刃上的金丝线纹路,应该是紫楠”王则悭说着凑上去在剑柄上闻了闻斩钉截铁地说:“没错,就是了,有股幽香,不上桐油就好似有层蜡包着,而且整把剑没有卯榫,是整根楠木枝挫出来的,好东西啊。”他把剑给众人一一过目,大家连连称赞。
“不过,这木剑从何而来,总不可能天上掉下来的”王则悭疑惑的问着胡氏。
胡氏想了下,便问处仁是否在梦中也看见了与母亲一样的奇景,可处仁除了说黑以外便没有其他了,应该是大病初愈,年幼懵懂的寻常之事。梦毕竟是梦,再深究也无多大意义。
不过最终还是处忠眼尖,指着床边窗户,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缝,丝丝的凉意透进屋内。王则悭端详了下应该是剑刺破的无疑,但是这三更半夜的到底是谁扔了把木剑进来?灵堂和后屋也就十步开外,深夜有个动静不应该没人察觉到才对。他屋内屋外的跑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便放弃了,但看着处仁清亮的眼神总感觉是神明保佑,王则悭摸着这把温热的剑将其枕于铺下,驱鬼辟邪。直到祖母断七,处仁已是完全康复。众人总算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