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普平被打折二指,心中虽有怨恨,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只得忍痛答一句普平记下了,负痛而去。
普平去了,无执的气定神闲也已跑得无影无踪。他焦躁地踱来踱去,心中反复思量,如今御香已经流失市井,一旦事发就要给云顶寺引来杀身大祸,若再追查出流失的根源来,自己更是罪加十等,到时候自己不仅会臭名昭著,甚至被碎尸万段、碾为肉泥都有可能。云顶寺的这场大祸是否能避过不得而知,但无论怎样,若要自保,如今非要如此如此才行!思量到此,无执胸中便升起杀心。
当……当……当……寺中召集紧急会议的钟声忽然响起,无执推开窗,只见天边一轮血红的残阳正在落去,将五台山大小诸峰都染上了一层猩红,好像预示着一场灾祸的到来。
翌日清早,无执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信步向后院走来。走至东净,见四下无人,便拐进度尘栖身的那间小屋。
推开门,室内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便冲进鼻孔,无执明显一皱眉,但还是立即闪身进去将门掩上。屋子里灰蒙蒙的,无执向灰暗里望去,只见这间斗室十分狭窄,门边靠墙是一个陈旧的杂物架,上面凌乱地堆着些衣物,杂物架边是张方桌,桌上一只破碗,一把瓦壶,一双筷子。挨着方桌是一张条榻,一个肥胖的身躯正面向里窝在条榻上睡着,浅浅的呼噜声在墙壁和枕头狭窄的夹缝间回荡。
屋子里的臭气让无执一刻也不想停留,他强忍着,走到条榻边,叫了两声度尘,度尘没醒,无执只好用脚尖去他背上推几下,一边呼道:”度尘!度尘醒醒!”
熟睡被惊扰,度尘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畸形的身躯翻了个身,忽见无执站在面前,度尘被吓了一跳。
光线昏暗,但依然看得清度尘脸上的瘀伤和肿胀的嘴唇,而且从那咧着的嘴里能看见三颗门牙已经不知去向。普平这小子下手也挺狠啊,无执心想,看来今后对普平也要多加提防才行。
无执摆上一副笑脸,假装关切道:”度尘,这早晚了怎么还未起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看清是无执,度尘慌忙扭动着坐起来,无奈房间里太逼仄,无执站在床前,地上已经没有度尘站脚的地方,度尘只得从又肿又疼的嘴里费力地吐出一声:”否卧(首座)”,因为嘴里严重漏风,这一声首座把他嘴里发炎的恶臭也喷到了无执脸上,无执感到胃里一阵翻涌。他努力强压了下去,稍微调停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故做惊讶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大碍吗?”度尘不知无执来意,更兼度尘从来都是将自己当臭粪烂泥一样对待的,如今竟然寻上门来这样和自己说话,实在诡异,因此心中更添一层惊疑惧怕,只缩在条榻上摇头。
无执实在恨不得马上从这臭气熏天的屋子里出去,因此也不想多浪费时间,就直奔主题:”度尘,我来是有一件事要交待你去办。前日后山下东村头的酒铺子里向本寺借八十两银子急用,我已应下了,只是当时抽不出空兑给他,便说定今日差人给他送去,免得误了人家勾当。我知你素来与他家相熟,因此想差你去干这事。不巧你竟受伤了,我看你这伤也要好生补养补养,不如这样吧,我这里有一百两银票,你送去给他,余下的二十两你自留下用,这些年来你在寺里做了很多苦活,寺里也不曾给过你什么答谢,这二十两银子便也算是寺里对你的一点心意。你道好吗?”度尘将信将疑,只得点了点头。无执又说:”这钱他家今日便要用的,因此少不得要你辛苦些,即刻动身,你可去得?”
度尘道:”絮鹅(去得)”
“好。既如此,你便赶快起身,我限你三个时辰,办好后快来向我交差,我还有赏赐。”说罢,便回身赶到门口,从窗隔里向外看了一下,见外面无人,便急忙闪身出去了。从度尘房里出来,无执大喘了几口气,随即转进东净里装作如厕,而后便从后山门出寺去了。
无执走后,度尘只得忍着身上的伤痛挣扎起来,将银票贴身收好,找了一根树枝做拄杖,一瘸一拐,也出了后山门往山下东庄去。
山路上走了不上四五里,正到了一个险峻的去处。真是深沟无底如鬼壑,险峰壁立似剑插。攀崖奇松半悬谷,遮壁藤萝有鸟栖。长天上唯有一行征雁,四下里寻不见半人。度尘正走的艰难,却不知忽然托地从哪里跳出个人来,猛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无执。度尘本自有伤,又赶路劳累,吃这一惊腿上更是软了,因此倚在山壁上,满眼惊恐。无执冷笑道:”你这狗东西,胆子真是不小,竟连御香也敢偷。”度尘一听这话便知不好,转身要逃。无执赶上一步,一把抓住度尘后心道:”留你后患无穷,今日我便亲自清理门户!”说罢,双臂一较力,将度尘丢落山崖之下。可怜那度尘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只伴着一声长叫便消失在了悠悠山谷之中。无执轻轻掸了掸衣袖,若无其事的会寺去了。
无执以为清理了度尘便除去了后患,不料却为此给云顶寺引来了更大的麻烦。当天傍晚,山路上远远地有一队持枪拿棒的僧人列着浩荡的队伍向云顶寺而来。这一群僧人少说有二三百号,各个都是精壮武僧,为首带队的三人都骑着高头大马,第一位僧人年纪五十上下,身材矮壮,头大肩宽,一对大耳垂与迷勒相似,眉如绞缆,目光似箭,趴鼻梁,宽鼻翼,两片厚唇色如锈铁,穿一件赭黄僧袍,执一柄销金禅杖,跨下一匹分鬃黄马。
二一位貌似异域僧侣,肤色黑黄,眉浓似墨,眼大如铃,高鼻梁,络腮胡,头上生一圈焦红蓬乱的卷发,戴一顶金刚箍,项上挂一大串油橄榄念珠,不知已有多少年月,珠粒都磨得乌金发亮,身着一袭破僧衣,背插一根虬曲黄糪拄杖,跨一匹旋风黑马。第三位三十岁有余,身材矫健,面色红润,双目如电,脸颊上有一道三寸来长伤疤,穿一件短僧衣,腰带裤腿都打得十分整齐,背上背一口九环戒刀,座下跨一匹实膘白马。
一行人来至山门前,云顶寺内因见这阵仗不是好来头,早通报了方丈金缘,寺中僧人列队而出,在山门前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