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了一会儿,忽见四个身披袈裟手持念珠的引路小僧进了禅堂,身后是寺里西堂堂主延觉师傅。西堂僧乃是寺庙中第三把手,地位仅在方丈和首座之下,这延觉师傅春秋只见过一两次,听郎青说他是自幼随父出家,其父法号金藏,修持甚高,上一任方丈本欲将衣钵传与金藏,无奈金藏身患奇症,连住持也医治不了,所以只得将金藏送至后山一座十分隐秘的水晶洞内去辟谷疗养,将衣钵传给金缘。
云顶寺每半个月派僧人送一次寺里特制的百草精进去,金藏即以水晶洞里的地下泉冲服百草精维生,如今已活了八十多岁了。寺中平时取水的紫晶泉的水源即是从水晶洞而来。
又过了片刻,后堂无念和首座无执先后到场。须臾,又是两排一十八个结束整齐的和尚列队而入,雁翅排开,随后是衣钵寮寮元慧觉引着金缘长老进来,后面是惠林,惠海,惠明,惠凌四人护随。至此,剃度仪式的人员全都到齐了。
仪式开始,有司仪僧人敲钟独唱了一曲开场经文,唱过经后,金缘长老率众僧焚香礼佛,又唱经文。唱经罢,有小和尚将春秋引至香案前摆设的蒲团上跪下,延觉走上前来,只听司仪僧唱道:“净水灌顶,欲念悉平。”小僧人以金盏从水盆中取了一盏水递与延觉,延觉以手指沾取盏中之水掸于春秋头顶。又听司仪唱道:“剃去尘缘,六根清净。”小僧人便取边案上一只托盘,揭去黄绸递上来,原来里面放的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剃刀。延觉左手按在春秋头顶,右手持刀问春秋:”红尘藩篱,苦海无涯,佛法无边,回头是岸。贺春秋,你可是诚心诚意愿求大道,入我佛门,皈依佛法吗?”
春秋双掌合十,垂目答道“是。”
延觉口诵“阿弥陀佛”手起刀落,春秋头顶近来新生的发茬应刀而下。
剃度后,延觉退下,金缘长老近前,口诵佛号以右手掌抚于春秋头顶道:“佛法广大,普渡众生。见性成佛,功德无量!南无阿弥陀佛!”春秋闻听,俯身三拜。拜罢,金缘道:”今入我门,当赐法名。但因汝身世非常,虽从本寺入教,却不可入本寺名谱,故不依本寺字辈赐名,乃以“春秋”为汝法名,弃去俗姓,从佛家释姓,法名释春秋。今令汝师从无念,汝须遵其教导,认真修持,舍身护法,切莫疑惧,尽汝职责,功德无量!”
春秋听罢乃合十答道:”弟子谨遵师嘱。”于是当场拜师无念,不须多记。
却说春秋在禅堂内剃度,堂外恰有一个驼背跛脚肥僧人经过,因听见禅堂内声音,便登上台阶,扒着门缝向内观瞧。只见香案前跪着好个清秀俊美和尚,定睛细看,原来是寄居云水堂的春秋!此人顿时喜得像癞狗见了肉骨头一般,眼泛桃花,口里流涎,将脸更向门缝上凑了凑,恨不得将个肥身子都从门缝挤了进去。
原来此人乃是寺中最下流腌臜一个僧人,法名度尘,背驼脚跛又心术不正,好吃懒做,邋遢窝囊,贪酒好色都占全了,且还有个腋下奇臭的毛病。只是度尘一则身上残疾,二则虽有诸多恶习恶念,终究能力胆量有限,所以也不曾做成什么恶事。但因他为人腌臜猥琐,体发奇臭,在云顶寺里人皆厌弃,所以寺里只安派他负责东净里掏粪一件活计,此外并不令其再做它事。就是平时礼佛、讲经、参禅也不要求他参加,他自己也乐得躲清闲,一来二去便再不参与这些佛事了。度尘在云顶寺独来独往,因他肮脏,僧众都不愿与他同室,故此寺里在放杂物的下房腾了一间小屋给他独住;即便吃饭,他也不在斋堂,只拿回自己住处吃。因此春秋在云顶寺住了半年,却不认识他。倒是度尘早就留意在春秋身上,只是春秋常在云水堂养病,又常有照料僧人服侍,因此没有机会接近。这度尘如今见春秋在寺里剃了度,又被无念收作徒弟,乃想道:今后这个白嫩清秀的春秋便常住寺里了,可巧他又拜无念为师,那无念仗着自己是皇家子弟,从来行动不受寺规约束的,成天愿来则来,欲往则往,对寮内僧人也不似慧觉那样管得严谨,即这样,我便不怕碰不着他独子一人的机会,到时我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愁他迟早落不到我手里……想到这里,度尘猥琐的脸上不禁露出一种龌龊的笑。
真不枉佛家有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只因度尘此念一生,顿叫自己落入恶鬼道,多少魔障因此起,云顶寺内灾祸至!
度尘正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只听身后突然一声金钟般断喝:“咄!这腌臜东西怎敢在此处撒野!”度尘闻声吓得一哆嗦,头也不敢回便转身取路下台阶一拐一拐地慌忙逃了。
这个声如金钟的人乃是云顶寺里第一武僧,法名普方。普方身材高广,膀阔腰圆,一颗泛着油光的秃脑壳比一般僧人都大上两圈,更别提那将近四尺宽的背,两人合抱粗的腰,能举千斤的臂膀,踏石可碎的腿脚。普方一身少林硬功着实了得,再加上他身广力壮,功、力相助相生,更是如龙乘云、如虎添翼,少林功夫的威力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因此普方在云顶寺中负责全寺僧人习武的督教工作。
见度尘抱头而逃,普方也不去追赶,只立在原地看他去的远了,半晌,忽然嫌恶地自语道:“将这样东西留在寺里,脏我佛门净土,天长日久,早晚要惹出祸来!”说罢,一拂衣袖自去了。
不一时,剃度仪式结束,春秋有了度牒,从此正式成为云顶寺僧人。众僧散去,春秋回到云水堂收拾铺盖,将要移居到藏经阁去。不一会儿,只见惠林,惠海,惠明,惠凌还有朗青五个人穿成一串欢天喜地蹦跳进来。朗青一把拉住春秋的手笑道:“这下可好了!你现在也入了本寺,咱们今后可以长久在一处了。”其他几人都拍手说是,惠明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春秋入在本寺,那便是我们的师弟了。春秋师弟,还不快快来拜见列位师兄!”惠海最年幼,看惠明一本正经的样子,忽闪着一双纯净如水的大眼睛道:“春秋哥哥比你还年长三岁呢,你敢当他称你师兄?哥哥也好,师弟也罢,只要大家能常在一起玩就好。”
大家都被惠海的天真逗笑,一边说笑着一边帮春秋打点好了行李,一齐送往藏经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