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火车在锃亮的铁轨上“嚓嚓”作响,不断被拉长着与起点的距离,呼呼地驶向远方,好似数学概念上XY轴,从原点出发,却不知何处是终点。
已是凌晨一点多,我还在卧铺上辗转反侧,没有丝毫的倦意。
三年里的点点滴滴,如蒙太奇手法串联似的,一一展现在眼前,又转瞬即逝,一个个身影,匆匆走进我的生命,但只是陪伴短暂的旅程,即使停留稍长,总是要乘另一班列车远去。
一切的故事都是没有预兆的,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如果我们会知道以后的种种悲伤是由,还可以刻意的去逃避,那么结局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然而人的命运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无奈而身不由己。
阳光金灿灿的筛选在枝桠上,偶尔几只麻雀闲不住,唧唧喳喳叫几声,这叫声更让人烦心,虽然还没到盛夏时的温度,但也是闷热不堪,空气中的干燥因子似乎是会渗到骨头里,不经意偶尔会听到极其轻微的倏倏的风声。
校园里此刻很是寂寥,完全没有了上午报名时的喧嚣热闹,我,一个人,在长满香樟树的校园,观察着这个我即将要生活三年的地方。
有时候,上帝耐不住寂寞,总是要和人开开玩笑的。
我上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学校正在重建,而我离开进入高中的时候,听说旧校区也将移迁,怀着美好的憧憬,一等就是高三毕业,也没有搬进新建的校区,所以我好像从小到大就没有和新校区这个字眼扯上边。
最令我苦恼的是,每逢期末考试,我好像总要出现问题,和心态无关,好像所有的都与感冒又牵连。
初三那年,好像是2006年,时间过得有点久远了,很多事情都是断断续续的想起,我坐客车,从上海回到了小县城,那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在连灰尘都散发出黄金般气息的七里洋场,骨子里,自然也是沾到了一些脂粉的傲气,突然来了那么大个反差,一时还真是受不了。
回到起点,很多事情都需要从头开始的,一下子就扰乱了我的心思,更加要命的是,我的学习好像与他们脱轨了。
这不外乎有两种解决情况,一是再次留级(解释一下:从县城到上海借读的时候留级),我不想命运轮回,其实最主要还是班级年龄最大;二是破釜沉舟,迎头赶上去。
考虑到同龄的都在我前面了,放不下强烈的自尊和虚荣,我选择了前者。
其中的苦自是不必说,我想应该是青春的叛逆期吧,要么就是像女生的大姨妈,总会有晚来的时候,不然脾气和心情怎么那么差呢,如暴风骤雨般的,看什么都不爽,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作对。
借读的一般都会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只是在那所学校读书,你不属于他,他也没有拥有你,因为没有潜在的共同合约,即使你考了全市第一名,那所学校也沾不到油水。
这就好像封建时,长工和地主租了一块地,但是需要定期的缴纳租地费用,而这块地的归属权最终还是属于地主的。
所以有的时候,你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第一天上课,我在迷宫一样的教学楼里迷了路,找不到正确的地点,东奔西跑,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门口,大声地喊着“报道”,班主任黑着个脸,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简直就是一副吃人的架势。
走廊上还站着四个同学,倚着栏杆,没有丝毫的羞意。
突然就是晴天一个霹雳“滚出去”,我直接就吓傻了,流着汗的红脸蛋霎间变得苍白,我还没有见惯如此霸道的师威。
那一声吼叫,音量可以媲美发动机的启动,从一楼到五楼,全部都能听得见,而隔壁班的窗户,摇摇晃晃,终究还是没有被震碎的。
我想即使多年以后,我也不会忘记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柔弱无助。
后来成绩终于慢慢地赶上来了,心情也像天空,转晴了。
我以为我可以的,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应该是我罪有应得吧。
中考的前夕,我软磨硬磨,好不容易借到了《坏蛋是怎么炼成的》,债主规定第二天就是要还他的,而我都翘首盼了两个多星期了,熬夜快速地浏览,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6点多被闹铃声吵醒,外面灰蒙蒙的,还下着冷冷细细绵长的小雨。
随便扒了两口稀饭,套上外套,好不容易招了辆三轮车,还没有遮雨的篷,那时候路面上车又少,再拖延下去,考试就会迟到。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一点不假,中午温度达到了35度以上,走出考场的时候,我感觉身子发软,眼睛晕眩,也许是熬夜和没有认真吃早点的缘故吧,妈妈把我拖到树荫的底下,缓了很长的时间,空着肚子,然后飘飘然的继续后面的考试。
结果自是意料之中的,成绩和我预想的差距不大。
2006年的暑假,怀着不甘和几分失落,报考了B校,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
报名那天,拒绝了爸妈的陪同,一个人,办完了登机的所有手续,然后百无聊赖的在校园里瞎转悠。
那是怎么的破旧啊,破旧的校园牌匾,破旧的操场,要不是年年陪伴于此的学生,该会有多么的荒凉。
就在我懊恼如此陈旧的外表,远远看见玉兰花树下的长凳边上,一袭碎花的白色连衣裙,碎碎的利落的干净的短头发,在玉兰花树下跳来跳去,想抓下一根树枝,摘下几朵芬芳的玉兰花,那样隽永的景象就如一副江南水乡的泼墨画,以致到现在,我都无法忘怀,甚至在梦里,我都会痴痴地傻笑。
气馁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肾上腺开始分泌出大量的荷尔蒙。我偷偷地看着她的笑容、她的侧影,那一瞬间,真的希望时间就此静止。
我装作散步的,在离她20多米的地方,她的影像就在我500多度的眼镜里清晰饱满了,我傻傻地看着她,那个时候,在别人的眼里,我想我像极了一个傻逼,大热天,站在阳光下,咧着嘴,傻傻地看着她。
我是最后一个进宿舍的,宿舍里已经摆满了大包小包,,如此炎热的天气,我的衬衣早就湿透了,宿舍里只有一个同学,正躺在床上看杂志,看见我气喘吁吁,跳下床帮我整理好床铺,自我介绍道:“我叫孟羽,以后我们就是宿友了,希望以后互相帮助”。
每个宿舍都会有一个眼睛超小的的宿友,正常的时候已经很难看见眼球了,若是咧嘴笑起来,完全就是一条线了。
孟羽就是这样子的,还且嘴巴还比较大,后来不知道是谁叫开了,都和他叫“大嘴”。
第一次真正的远离了父母的呵护,。。面对着陌生的面孔,我礼节性的笑笑,简单地介绍自己,然后问其他的同学呢。
“奥,他们都出去闲逛了,或是应该去吃饭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感觉饥饿了。约他一起出去吃饭,他推脱道:“我刚刚吃完了,你快去吧!“
到了晚上的时候,宿舍其他的同学也陆陆续续的到齐了,住我下铺的的叫李鸣,对面两位分别是强子和白天已经见过面的孟羽。
我不知道的是,从此,我生命中的3年处处有着他们的气息,纠缠不清却又不忍就此理清。
每一届的学生都要遭此一劫,军训。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是为了锻炼意志力,实际上是为自己找出某种无法辩驳的理由。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按照俗称,也可以说是热老虎了,37、38度的火辣辣阳光下,我们热得汗流浃背,一个立正就要无聊的练几个小时,很是庆幸我没有报考军校。
教官看上去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嘴角微微几缕淡淡的绒毛,即使对着我们粗声粗气的喊着命令,仍然没有摆脱稚嫩。
一些女同学拿出每月的那点事儿当成借口,从而逃脱火辣的阳光和无聊残酷的军训,偷偷地跑到樟树或柳树底下,掏出镜子,捋捋两侧下滑的头发,涂涂润口霜,或是看着黝黑的肤色,一脸愁容,
腰和两条腿宛似系上了沉重的铅石,我实在受不了这种乏味的折磨,我低声地爆粗口:“妈的!真不是个玩意儿。”
“报道,教官,我肚子痛,想上厕所。“我捂着肚子,假装痛苦地弯下腰。
教官瞥了我一眼,“怎么?你也和女同学一样,这个月也来了?给我忍着!”
话音未落,哄笑声响成一片,站在我旁边的李鸣猥琐的捅了捅我的腰,笑道:“要不要卫生纸啊?”
又是一阵大笑,别的班级也好奇地往我们这边张望,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个时候,我倒真希望自己是个女生。
但我终究是个男的,所以那几天的训练,一刻都躲不了,而教官,也是刻薄的像是见了仇人。
军训中总会有几次的休息时间,那也是我们最舒适享受的时刻了,因为我们3班靠近几棵柳树,所以每次十多分钟的笑语总会引来别的班级的羡慕。
我疲软的坐在地上,眼光却是一刻也没有闲着定位,正是思春的时节,尤其对于我们,一切都蠢蠢欲动。呆板绿色的军装残忍的把人的美丽都给抹杀了,整齐划一,却是枯燥无味的很。
初一那会儿,接受军训,踢了一个星期的正腿,一个星期后,几乎全忘光了,对于我来说,过去的和现在的,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一个月,,什么都要恢复原样的,就像海水咆哮完,弄了点浪头,最后还不是大部分时间平平静静的。
李鸣嘻嘻哈哈地凑到我身边,神秘的告诉我发现了一个美女,我耻笑道:“就你这眼光,能发现什么美女,大概应该就是芙蓉姐这样的美女了吧!”。
终于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了。
“要不打个赌,你看了之后,如果认可了我的观点,那么请我们宿舍每人一杯可乐!”
“行。”我不屑的笑道,转身对孟羽和林夕笑道:“等着晚上喝可乐啦”
“悠着点吧”李鸣指着5班靠左的一个盘着发的女同学,把林夕和孟羽也招呼在一起。
一刹那间,心泉汩汩,那样心情宛似朝阳花,热烈而奔放,疲惫一扫而空。我只是傻傻地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在次把她弄丢了。
虽然穿着一样的衣服,但是还是她,那个蹦跳着去摸木兰花的姑娘,军装穿在身,也别有一番韵味。
结果自然而然,晚上我损失惨重,但是心里却充满着甜蜜的滋味。
第2天,我是格外的积极,当然与军训无关,每次的向左向右看齐时,不由己地,总是要往5班张望,若是她偶然转向的时候,眼光相触的那一刹,无法言明的兴奋,和那种莫名的情愫,就像抽象派所画出的却不知如何表达的作品,婉转且脉脉含情。
那个星期的军训,应该是快乐的,当然是视觉和精神的快乐,而肉体,每天都是酸痛的。
我开始千方百计地打听有关她的一切,碍于薄薄的脸面,又不能显得很明显,我躲在暗处,经意或是不经意间,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关注着她。
后来终于探得她的姓名,并且知道了一些有关她的事情。
她叫张小影,人如其名,绰绰约约,朦朦胧胧,自然地流露出一股文静忧伤的气质,和其她的女孩子是不同的,疯疯癫癫,大大咧咧,或是浓妆艳抹,或是娇气做做,即使有的女孩子拥有漂亮的脸蛋,然而却缺乏那么一种水做的心和散发的女孩子的气质。
像所有学习好的女孩子一样,安静腼腆,气质高贵而又略显目中无人。
听李鸣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中考发挥欠佳,距离市重点差了三分,大哭一场,以前成绩好像在全校排名也是前十名,因为漂亮,成绩又好,初中的时候就收到过好多情书类的表白,但都拒绝了,而且对男生都是一副冷冷的表情,所以许多男生都敬而远之。
我不认可这样的片面之词,一个女孩子能够如此欢快的嗅着玉兰花的香味,也只有在她一个人时,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不管带着面具如何伪装,总会不经意间泄露出可爱美丽的本心。
离军训将要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天,两班距离几棵柳树都差不多,5班比我们提前休息,所以他们几乎占据了平常我们的地盘,大部分都是女生,我们班男生自然也不好意思争夺,班里的女生自然不干了,要求楚河两界。
“先来者优先”,5班一位胖胖的的女生横横地的说道。
这不说到好,此举一开,便唧唧喳喳,到后来更夹杂着女生的咒骂,原本这也是女生之间的事情,闹一会也就算了,但5班一个染着些淡淡黄发的男生,喊道:“妈的!叫什么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不让你们还咋的,想打架啊,赶紧滚开。”
我们男生是不乐意参与女生之间的战斗,却也不会容忍别人欺负班里的女生,不然以后还怎么在女生面前抬得起头。
强子走到他面前,指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要不练练”
我没有想到瘦削肤白的强子会打头炮,其他的男生惊讶之后都叫好,李鸣附在我耳边道:“那小子叫江飞,不是个善主,听说初中时因为打架被多次警告,好像还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人员。”
“他妈的”,江飞对着强子爆了句粗口。
“狗日的”我低低地骂了声,走到强子旁边,劝他就此罢了。
强子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我先讲好,不管谁输谁赢,都不准打报告。”
“行,小子,有种,如果你能打败我的话,你就是我大哥。”江飞狂妄的对着强子说道。
我们班的同学都叹息,强子可能要吃亏了。5班的男生都嬉笑着指指点点,等着一场好戏。
一般休息时间,教官都集合去等待下个任务,所以没有任何人去管理压制。
那时候,两个人拉开了架势,静了片刻,可能是迎风的缘故,江飞先发制人,一个直勾拳,强子侧身一躲,面部终究是被擦着了,红了一块。
女生尖叫,我紧绷着心弦,江飞讥笑,又是一个后踢,强子趁他露出空隙,捉住他的腿向上一抬,反手一扳,把江飞牢牢地卡在地上。
地下的江飞使劲地反抗也挣脱不出,憋得脸通红。
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一气呵成,我们都惊愕地望着强子,然后蜂拥地围着强子。
江飞起身扭了扭胳膊,吃惊地上下打量着,最后一抱拳,也颇有江湖风范,愿赌服输,当场履行承诺,后来衍生出我们的一些故事,黑色的幽默啊。
后面的时间过得很是平静,没有波澜,在军歌和军姿的演练中,我们的军训就彻底宣告结束了。
在最后的一晚上,年轻教官眼睛湿润,这是他第一次带队,还没习惯分离,那天,他讲了很多,最多的就是有关结业的兄弟,还有我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向板着张死人脸的教官,竟然落泪了。
那时,我们都还懵懂,我们还不知道他恸哭的原因,不知道分离的痛苦。
我的军训,我们的痛苦,终于说再见了。
青春,我来了。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