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这是要回去吗?”
“是的,伶乐师,咦?你怎么没有回家过年啊?”我突然想起大过年的很多宫女都回去和亲人相见,他怎么还在这,因此惊讶起来。
“家里人都不要我了,还回去作甚?”
认识这么久,从未见他如此消极的说话,有点诧异,于是顿了顿才叹道:“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见我这效仿古人嗟叹的模样他轻轻一笑,提了提手里的酒罐兴致的说道:“不如一起喝杯小酒?”
“皇宫里似乎不能熏酒的。”
“大过年的,不喝酒怎么行?去不去就随你了。”他边走边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我去不去,倒是我,见他就这么走了甚是奇怪,一时间没多想就跟了上去,大年初一谁不偷点乐子呢?喝酒就喝酒,谁怕谁呢。
我跟着他来到‘忆香院’,这地方今夜却显冷清,许是宫女们都回去探亲了。一路经过灯笼悬挂的长廊,梅花的清香迎面,阵阵令人陶醉。几名年长的宫女在一间环境清幽的厢房准备了菜肴,室内也点了暖炉,三五个人伺候在旁,双朱漆门敞开着,外面那片皇城的夜色却有点冷,我坐在他对面,其实我倒觉得这样的环境谁都不要来打扰比较好,有个人陪着聊会也是一种尽享,而身边这几位宫女站立在这我显得全身不自在。
“你们退下吧。”伶伊观察细微早就看出我有所拘谨,于是朝那几位站着的宫女摆了摆手势后都退了下去,我正想让她们别掩门,时不时我可以从这扇门里望见远处的那座‘邀月’楼台,点点灯笼光若隐若现的朦胧,不知那个人会否出现在那楼中。
“沈姑娘,桌上的小菜再不吃可都要凉了哦。”伶伊坐在我对面一手将刚才提回来的小酒罐打开,倒入白色酒杯中,自斟自饮起来,我见状,撇了撇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喝酒啊,有这样待客的吗?”我一夺过他手里的酒罐,就朝着面前的小酒杯中也倒了个满。
“姑娘刚才不是说不敢熏酒……”
我拿捏起手中的酒杯端看着边说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可是在你的地盘上,若被发现,论谁破坏了宫规,第一个要罚的肯定不是我。”我举杯入喉,没想到这酒烈的烧喉咙,猛地我咳嗽了起来,把眼泪都咳出来了,当时没把人家吓坏,反而惹的他大笑起来,我一阵羞红,丢人倒是丢到家了。心想着自小喝过的酒也不少,却没试过这种高浓度的,喝起来很是呛口,比起那‘飘香楼’的酒要烈的多,自然是承受不住。
“不着急,慢慢喝,大过年的这会也没人料想的到咱们会在这喝酒聊天的。”伶伊的话总是淡淡的,给人一种很平静的感觉,很难得见到他刚才的笑。
“是啊,大过年的,怎能不喝酒?”我学着他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上一遍,心中窃喜,再看他有意无意的喝着小酒,于是我再将酒罐子倒上一杯,感觉这种酒虽然烈,上口难却到喉咙里回味出来的是种甘醇。
“我伶伊在这皇宫之中一待算起来也有七年,向来不结交什么朋友,本以为是个孤独之人,没想到三生有幸能遇到沈姑娘你这位知音人,今夜我们就来对饮三杯,庆祝这份难得的情谊吧。”伶伊温润的话语淡淡吐出,跟酒杯中的气味一样香香醇醇,很纯净的感觉,他举着杯子跟我干了一杯。
“可能是缘分吧。”我静静看着他,想起在‘灵秀阁’的日子里,多次到‘太乐府’学东西,然而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他的,说他是自己的师傅,他的琴却是我创新出来的,说是朋友又觉得心中还尚有一份尊敬。然而昨天他在唤月国城楼下不顾自己的安危冲进混乱的人群里抱起柔昔的那一幕让我感到无比震撼,不知是不是该佩服那舍身救人的勇气,我知道不该去怀疑这样一个人,但是有些时候不是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思维的。
他为什么要救柔昔?这个疑惑始终在我脑子里盘旋着无解。
“为我们这千年一遇的相逢干杯。”我清浅一笑,拿捏起手中白色的小酒杯向他敬去,然后往喉咙灌了下去。
“姑娘说话总是给人一种不寻常的感觉,若不是姑娘说过是南郡王子的妹妹,伶伊一定会以为是谪仙下了凡间。”
“真会说笑……”我搪塞住,被夸赞的有些飘飘然起来,但也不敢胡乱说话。
“听说皇上封你做官了?而且是太乐府的监管是吗?”
“是啊,你都知道了啊。”
“跟‘太乐府’有关的,我都会第一时间知道,不过以后我是不是该改口称呼你为‘沈大人’呢。”
“要我说,咱们的关系还是不变,你是我师长,我还是你徒弟,这虚华的称呼若是影响到了情意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伶伊又笑了,举着杯子向我敬上。
“论师徒,这酒改我敬你。”
“不,咱们还是做友人比较妥,不用太多拘束。”
“OK!”
“欧克?”
我不禁笑着解释道:“就是‘赞同’的意思。”他跟着尴尬的笑了起来,我干下一杯酒,入喉仍有些呛口。
“虽然烈了些,但是回味起来却很甘醇,不是吗?”伶伊轻笑着举起酒杯看着我,酒入喉中,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来,隐隐的我感觉到他内心里的伤一点一点在透过那个躯体表露出来,而我也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和他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默契。
“我很好奇你当初怎么会想到来皇宫的?……”
他的脸色有些微动,站起身来走动了几步,叹了声又转了回来,面色平静的说道:“其实,很多人入宫都是不得已的。”他顿了顿见我脸色平静,也明白他的话,后又说道:“在七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因为没钱医治后被家人丢弃,后来……遇到一位贵人相救并且引荐后才来到这座皇宫……”言语间他在犹豫什么?但是这样的过程是否太过简单,他的目光朦胧,像是在回忆什么。
而我心想往日这样一个孤僻不爱说话不爱笑,甚至于看起来冷血的人,原来他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的事,就像我也一样,这种感觉可能只有同样遭遇的人才能体会了,于是起了同情。
“其实我的经历和你有点相似,可能……我要比你幸运一些吧。”我起身踱向门边,外面的烟火还在燃放,我默然了好一会,想起南郡……
“看来,沈姑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可惜,我的故事没有人懂。”我走向桌边举杯再次喝下一杯酒,这酒是越喝越觉得上口。
伶伊笑了,有些让我捉摸不透。我于是问:“你笑什么?”
“姑娘才不过十六,说起话来是一点也不逊于宫里的姑姑们。”
我一愣,才想到自己这身份才不过十六的样子,难怪惹他笑话了,于是道:“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一段日子,看过的事情不少,所以就有了很多感触。”
“大过年的,我们就不提以往的事了,不管有没有人懂你,我伶伊都愿意做你的知音人,在皇宫里过的也不要太压抑,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边说着边给我满上一杯,我端起酒杯喝完,顿感双腮发烫,眼前渐渐有了几分醉意,但这酒是越到夜深越想喝,停不下来。
‘邀月’楼上的灯笼被风吹的拂动,远远的在醉眼朦胧间我似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在走动,于是起身脚下却有些软。
“伶伊,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酒,很好喝。”我有些胡言碎语起来,连他的名字都毫不忌讳的喊出口,眼睛里的伶伊是笑着的,他起身扶我被我推了推,谢绝。
“我还没醉。”
这话听着觉得好笑,身子像个竹竿东倒西歪的还口中喊着没醉,谁信?于是忙叫了两名宫女将我小心送回‘清兰小院’。后来的什么也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早晨醒来。
送礼的太监公公又来了,大早就敲了们,将一份饮品交给子钦,嘱咐着等我醒来就饮用,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拒绝,等喝了才感觉头疼减轻了不少,再一想,心中不免郁闷起来。
“子钦,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坐在梳妆台前手抚着墨一样的长发对着镜子问子钦,一直以来这发髻都是她帮我梳理的,至今我还没有学会这些。
“姐姐昨晚不是自己走回来的嘛?”
“啊?”我一愣,自己竟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然后呢?”
“然后就躺倒在床头呼呼睡去了啊。”
“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
“是吗?”
“是的。”
我使劲拍了拍脑袋,胀疼,神志仍旧有些不清醒。
“我……没有大吵大闹吧?”
“没有。”子钦对着我笑了起来,让我有些尴尬,在宫里喝醉酒还是头一回,若被人看到那岂不要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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