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
本来一把雪要往墙上砸去,转头就甩了过去,也没管身后是人还是鬼,这会,我是性子使得,谁都不想搭理,谁都别来管我!
可抬头一看,怎会是他?谦谦君子的乐师伶伊终于开口跟我说话了?我见他裹着件灰白色银丝绣花的袍子,面容端庄,站立在我身后,我也只冷冷回了个两字:腿疼,后又继续往墙壁上扎雪球。
“让你嚣张!让你傲慢!”
“再扎下去,这宫墙可就要倒咯,费这力气又何苦?还不如弹上一曲慰心神呢?既能使得心绪平静又能取乐。”
他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我止了动作,心想。没想到这乐师在我停下的时候竟然弯腰伸出手扶起了我,我抬眼看他,是帅哥我还是愿意接受他的好意的,反倒是他被我这么一看,脸红了大片。
他弯身捏了捏我的脚裸骨,疼的我龇牙咧嘴。
“你居然还能认出是我?”
“姑娘的倩影早在选秀那日印在了伶伊的脑中,褪去面纱更增添了这份倾国之色。”
我见他一板一眼的说话,模样好笑,但话却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撇一眼他:“原来你也是个轻浮之人,真是高看你了。”
“沈姑娘,这怎么回事?”
“被狗咬了。”
话出口便后悔,同时想到了上回对着面具同样也说了这话,他一急把我背到了太医院那医治了几天,唉,此一时彼一时啊,没人关心!看这送上门的谦谦君子温柔体贴,长的也是小眼睛小鼻子小嘴的,笑起来也甚是好看,我也就不拒人千里了,随他扶着一路行走。
他清浅一笑,知道我开玩笑,于是想了想说道:“这宫里可是规定不让人养狗的喔。”
“皇帝是天,他的妃子要养狗,谁能管的住。”
我还气着,伶伊听我说话又是一阵笑,知我受了委屈说的也都是气话,就没怎么认真。
“这样吧,这儿离我阁中比较近,我扶你到我那,帮你擦点药再走,如何?”说话果然像春风一样和煦软绵,心思像女子一样细腻,只是感觉仍旧不是那个味!我仿似在寻找些面具的影子,但这只会增添我更多的忧郁啊,一阵烦躁涌上,我推了推开他手示意我自己走就行。
“我若说不同意呢?但……又有什么理由让我拒绝呢?”
我自觉的有些矛盾,便浮上一丝玩味的笑,看看这眼前的乐师,非常奇怪,原来他的声音可以这样美,说话听着让人舒服。
“还是我扶着你吧。”
确实不远,过了几座宫墙就到乐师待的地方‘太乐府’,称为‘府’,自然是里面齐集宫廷歌舞器乐的地方,但他居住在‘太乐府’的一隅,听说是个环境清雅的地方,我跟随进了太乐府内一个叫‘艺香院’的别院中,淡淡清香扑鼻而来,院中梅兰竹菊齐备,只是梅影淡了,菊色黄了,香气却不减,真是个好地方!以前在‘灵秀阁’也只是来这求教他,但却从没到过他住的地方,今日看到,才知道皇帝有多宠爱这位贤才。
我随他入了屋内,屋内炉火暖和,我先跑去炉边烘了烘已冻的通红的手背和手心,顺便也到处扫了扫,笔墨书香,琴棋书画,桌上还摆着茶艺,布置的很特别,只能用‘清雅’两字来形容。
“二十一弦!”
我突然看到她摆的那张琴,这是他自己根据我制作的方法又做的另一张琴,只是样子更加古朴,雕花更加适合了乐师的喜好,竹子。琴的旁边放了笛,箫,管子,估算着可能都是他平时喜欢吹奏的乐器吧,我再看他时,他不知道在架子上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来,拿了个小瓶子就转到我跟前。
“这是什么?”
“它对跌打损伤很有效,是我曾经让人从外地带回的,拿去用。”
“不行,你可是说要帮我擦的,不许耍赖喔!”
本没想到我这么一耍赖,伶伊尴尬笑道:“好好,你先坐好。”话音有点轻,怕是被门口的侍女听到吧。在现代也没那么保守,可在古代,这可是不贞之事,伶伊却并没有无奈,只是有些腼腆,掩起些门便帮我擦拭药膏。
“皇宫里规矩可真多,可为什么要有这么多规矩呢?”我知道我是在故意为难他,和一个宫女在一起孤男寡女的,搞不好可是个死罪,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而我也一直知道从‘藏衣阁’到‘太乐府’的‘忆香院’,这一切都在‘邀月楼’的那个人眼中。
“沈姑娘,回去后再按照一天两次擦拭,三天便可无碍了。”
“这么神奇?”我将瓶子放入怀中:“谢谢!”
“你若真感激,不如为我弹一曲穿越吧,那日见姑娘在台上演奏时的样子令在下非常欣赏,不得不说曲艺超群,伶伊佩服。”
原来是粉丝啊!
“我该感谢伶乐师的协助,才能帮我制作成功二十一弦来。曲艺超群不敢,倒是弹几首曲子还是可以的。”莫不是看出他眼中除了欣赏还有另外一种情愫,我根本笑不出来。
“那我就为伶乐师现场演奏一曲吧。”
随之而来,曲声幽幽,传入皇宫四角,每一片雪花都带着一个音符陨落,沉淀。抬头间凝眸,我对上乐师的痴迷,于是一笑起身告辞。伶伊派人送我,被我谢绝,选择独行回去是因为喜欢这样的安静的世界,心才不被轻易打扰,可此时天色更加灰暗,这雪不知道何时能止?
出了‘太乐府’竟然有人拦了路,开始还以为该不会又遇上柔昔了,但后来才看见多人抬着一座轿子往我这边而来,轿子里头并没有人坐,到我跟前时便停了下来。太监公公先是过来躬身行礼又接着揭了轿帘让我上坐,说这是羽殿下的意思,我有些欣喜也有些疑惑,心想之下并没有拒绝,就像上次我平静的接受了他的扭伤药膏一样。
虽然我记恨他把柔昔带进了皇宫,但我更急于想让余良兄妹相认,目前面具是依靠不了了,又不能在太后面前明着求情,就只能接近羽殿下。
于是,抬头,向那雪中的楼宇望去,奇怪,那两个人早已不见,独剩下空楼。但既然是羽殿下叫来的,我恭敬不如从命,本也不想推迟,上了轿便幽幽的回了清兰小院。
“斟酌,怎样了?”
“照主子的吩咐奴才已把人送回了地方。”
“嗯,办得好,先下去吧。”坐在书房对着暖炉陪同轩辕帝看贴的羽殿下退了贴身的太监斟酌后笑转对向手中的一捧清茶,说道:“皇兄,如何不做声?”
看帖的轩辕信此时才抬头看羽殿下,俊美的脸上很是平静,默了会才说道:“今日雪灾已蔓延,若是明日还不止,恐怕来年堪忧啊。”羽殿下自然没料想皇兄会把话题转开到了雪灾上,愣了愣,放下手中杯盏,拿过皇兄刚才放在桌案上的一本厚实的帖子看了看道:“皇兄放心,储秀宫如今差不多完工了,剩下国库里的物资尚还足够明年一年所用,待雪过后,便可重新整顿。”
轩辕信点了点头,默然低头看贴。
清兰小院,子钦见我回来高兴迎了过来,待我进屋,已经准备好了平时喜欢吃的膳食,我高兴的看着子钦,有这样一个丫头在身边,全无我后顾之忧啊。于是端了饭碗于便吃起来,怪不得怎么感觉使不上劲来,原来肚子早已饿了。
一碗下肚,感觉舒服极了,刚靠上椅子,就奇怪想道:“你怎么不奇怪我去了哪里呢?”
“姐姐今天没穿宫服没戴面纱,也没带我一起出去,自然是不想让很多人知道行踪,我又何必多问。”
果然聪明,我笑道:“在宫里,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子钦默然点了点头,好似明白话中的意思。
心挂小瑶,她不知怎样了?这几个夜晚我总是在这些繁琐的事情里翻来覆去失眠多次,今晚也不例外。听外面的雪终于止了。心想着睡不着就真的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披衣起身到院中稍走,廊中几盏红灯笼还亮着,风从衣袖里钻进钻出,有些寒,却比不上人心里的寒。
小瑶在那牢中怎能安好?天这么冷……
我裹着披肩,在白雪的路面上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走着,直到在‘皎月河’畔才止了步子,四周静谧,河水仍旧不息,河面上腾腾的雾气如旧,只是更加的浓重了,难道天气越冷,它反而会越变得更暖吗?我好奇走近,却不由得发现地上的另一个脚印,脚印延伸到河畔,一直到出现黑色的身影下而止。
谁也在这样的夜晚不眠?我心下有些忐忑,待走近时,却才看清那站的已成朽木一样的人影是他。白雪的路面不暗,反而泛着黄昏时候的光,稍微黄,而那个人影直到听到‘吱嘎吱嘎’的脚步声后才回过了头来。
“这么巧……”
“这么巧。”
他孤身站立着雪地上,披着长长的袍子,人影呈现的分明,我们异口同声的说道,这才发现那张面具已不在他脸上,而是那一张清澈俊美的脸孔,眉宇间傲气依然,我想这才应该是他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