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病人、罪人？
夜，四处静悄悄的。部落总部住地没有路灯，洁白的月亮撒下银色的光芒，林荫大道象一条白带闪闪发光。为了不惊动四邻，应柏西的请求，凌林没有打开车灯。他小心奕奕地把自己的小“丰田”，从神庙区域旁绕出去。
凌林认识通往精神病院的路。在部落地图上，那里在部落地界外，属于祖塔小镇。他是酋长御医，还兼镇医院的顾问。医院里严重心脏病患者，常常请他去会诊。必要时，精神病人心脏病发作，他也会去帮忙救治。小“丰田”悄然离开住地，开进大道，路毕直毕直地往前延伸，看不到尽头，两侧的树木又高又密，显得格外阴森，他打开远光灯，加快车速。
坐在副驾驶位上，柏西的神经一直紧绑着。虽有吉米在放哨，她依然放心不下。直到此时，她才轻轻地松一口气，微微一笑，笑得特别迷人：“凌，你知道，如果不是万一得已，我真不愿把你卷进来！”
凌林心猛地又一紧缩。其实，他早知道，弗郎多是精神病患者，也是罪人。他也知道，包庇罪犯，在部落里会受到怎样严惩！开始时，他内心曾有一丝后悔，很快又否决了。他不应该是胆小鬼，更不应怕麻烦！他开玩笑说：“没关系，能为美女服务，我很高兴！你知道，我们中国人讲究‘一诺千斤’。相信我，既已答应出手，我一定会帮到底。”
柏西并没有完全听明白这中国式的英语，对凌林的心意却心领神会。她对凌林抛一媚眼，甜甜地一笑：“谢谢！请再开快些！”
凌林心里想，这一笑可使多少男人甘心去死。尽管，他不是这样的男人，依然增添了小少力量，又加快了速度。车速已超每小时一百公里，可柏西还嫌慢。他向来循规蹈矩，不喜欢飙车，正要解释，却没有开口。他发现柏西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用令人心碎的声音说：“好久不见，真不知弗郎多变成什么样子！”
凌林很理解，柏西此时此刻的心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也很好奇，被下过蛊咒的弗郎多会是什么样子，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看到。他突然听见她紧张地叫了：“凌，你看前面！”
凌林也注意到远处停着一部车，上面警灯闪烁。他知道这是镇警局的巡逻车。在行政上，这小镇归属于B国。B国是选举制，而祖塔部落却实行地方自治。在小镇住的大都是部落的人，镇长虽然也由选举产生，但必须由部落酋长首肯！警察局长由上级任命，可几乎所有警员也都还是部落的人。他是部落的贵宾，警察大都认识自己，而且尊敬有加。他当然没有什么可紧张。柏西钻到后座，蹲下藏起来说：“凌，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车上。你告诉警察，你到精神病院会诊，还要接一位朋友！”
凌林虽然心里充满疑惑，没有机会多问。他从容不迫地靠近警车，降下车窗玻璃。警察就走向前敬礼说：“你好，凌医生！”
凌林很有礼貌地说：“警察先生，你好！我去精神病院会诊，顺便还要接一位朋友回来！”
那警察回答：“医生，这条路不太安全，你自己多加小心！”
凌林点头说：“谢谢！”
车继续前行，通过后视镜看到，警灯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消失在漆黑的夜空，柏西才从后排坐起来说：“谢谢，凌！把车停在前面的密林中。”
柏西走下车，深入密林转了几道弯，看到前面一颗大树下站着有一位黑小伙子。她扑向前紧紧地抱住那人，在他脸上狂吻……
凌林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眼前到底怎么一回事。他心中产生一种莫明的失落感。他听见柏西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巴达里，亲爱的，看到你我真高兴！对了，你已经把弗郎多救出来，是吗？”
巴达里很自卑，暗恋柏西多年，自知配不上，向来不敢有非份之想，只是默默地做柏西吩咐的每一件事。今天，柏西亲热的举动让他兴奋不已，动感情地说：“当然！柏西，你知道，你的要求，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办好。”
柏西着急地问：“走，巴达里，我们看他去！他现在怎么样？”
巴达里拘谨的拍拍柏西肩膀，安慰说：“放心吧，亲爱的！他现在很安静！”
巴达里牵着柏西手，要继续向丛林深处走去。此时，柏西才想起凌林，说：“等等，巴达里，我先给你介绍凌林医生。”
巴达里紧紧握着凌林的手，热情地说：“凌医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此时，凌林才看清楚这个黑人小伙子。他想起来，那是红楼的医生。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上一次见面，那是在一个多月前，他来到精神病院会诊。看完病人，他请求陪同的医生带自己他四处看看。有一座红色的楼引起他特别兴趣。红楼座落在医院的深处，四面环绕着高大的树林，只留下阴森森的小门，由两个保安守着。可那陪同的医生对红楼内的情况一无所知，只好把他介绍给巴达里医生。巴达里身材矮小，相貌也很一般，完全象当地最普通的黑小伙子，只是由于戴着细边眼镜，显出一付文质斌斌的书生模样，说话也是文皱皱的，同样也很讨人喜欢。听说凌林是部落御医，巴达里医生特别热情。巴达里告诉他，这红楼完全属于祖塔部落，是精神病院，更是牢房。在那里关着的都是部落的重犯，由巫婆管辖。巴达里费尽口舌，始终未能说服红楼主管巫婆！最后，巴达里安慰说，以后一定能制造别的机会让他进红楼。他从心里很喜欢这小伙子，同样热情地回答：“巴达里医生，再次见到你，我也很高兴。我还期待有一天，跟你一起参观红楼。”
巴达里爽快地说：“你是酋长御医，一定会有机会！我说过，这红楼也是部落牢狱，关得都是重犯人。你看，前面这位白人老人！他是红楼里的病人，当然也是罪人。在他身上隐藏重大秘密。一直有匪徒潜入红楼，要把他劫走，最近一次情况特别危险。所以……”
顺着巴达里的手指，凌林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白人跪在一棵大树旁，口中不停地唠唠叨叨。柏西冲向前跪在他旁边哭叫：“弗郎多，弗郎多！”
对柏西的叫声，弗郎多没有理采，依然一动不动地跪着，紧闭双眼念叨着。从脸上虔诚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一定是在祈祷。他讲得是当地语，凌林自然听不懂，只是从中反反复复听见“祖塔、祖娜维、祖塔、祖娜维……”
巴达里走向前，轻轻地拍着柏西的肩膀安慰说：“柏西，亲爱的，不要叫了。他不会回答你。他一直就是这样神志不清。”
没过多久，弗郎多就停止了祷告。他动作缓慢地直立起来。他身材相当高大，虽然背已经有些舵，依然比凌林这一米八个子还要略高一点。从脸上轮廓可看出，他年青时一定非常英俊。典型欧洲人脸型，岁月在那里刻上许多纵横交错的皱纹，再加上一些新旧，大小不一的伤痕，完全是一付饱经风霜的脸谱。他表情木纳，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反应，仿佛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巴达里解释说：“中了蛊咒的人都是这样。按我们当地人的说法，他们的灵魂已经被神收走，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当然，有时为了进一步惩罚，主人会再加上恶咒，他就会变得疯狂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就更加危险，千万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他伤了。而且，弗郎多的情况似乎比其他人更严重。当然，镇静药物还是能起一定作用。”
柏西问：“有什么办法让他康复。”
巴达里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曾经请教大学精神病学教授。老师也是摇摇头。请求祖娜维酋长为他解咒，或许有效。”
柏西沉默了。她带渴望的目光望着凌林。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充满着渴望。凌林知道柏西希望他能干些什么。他还知道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不相信什么蛊咒。可是对那些尚不明白的灵异现象，他又心存敬畏。他又天生喜欢猎奇，早就听说过许多蛊咒的故事，对其中的危害也有所了解，他也很也感兴趣。他希望，有一天能解开这秘密。他想，至少这一件事，他还可以办得上忙。他安慰说：“柏西，请放心！我会找机会求祖娜维，求她宽恕弗郎多！”
巴达里有些兴奋地说：“对啊！凌医生，除了你，恐怕没有人能说服得了祖娜维。”
凌林再一次对柏西强调说：“当然，我会尽力而为！”
将弗郎多扶上车，巴达里又给他注射一支镇静药，让他躺在后座上。看弗郎多已沉沉入睡。巴达里对凌林说：“凌医生，我还希望弗郎多能在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就是现在你大院内的佣人房。或许这有助于恢复他的记忆，有利于病情康复……”
看凌林点点头，柏西打断巴达里的话，说：“巴达里，你该回去了。”
巴达里带深情的目光望着柏西说：“让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柏西担忧地说：“不！从种种迹象表明，红楼内一定有匪徒的内奸。弗郎多逃走，他们一定很快就发现，你再迟迟不归红楼，一定会有危险。”
巴达里很自信地说：“放心吧，我这人这么机灵，不会有事。况且，我是红楼医生，又是部落贵族出身，他们敢对我怎么样！”
柏西急了：“不，快走！还是小心为妙。另外，你还有一任务，查出红楼内奸！”
柏西硬把巴达里推下车。巴达里才依依难舍地离开。
凌林又开始驾车往回走，走同一条路，在同一部车内，而氛围却完全不同了。在后座，柏西紧紧地抱住弗郎多，不停地哭泣……
凌林心情也很沉重，开着车。没有走多远，他又看到远处的警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