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沉其实经常会思考有关自己和陈喻的问题,在自家阳台上,在路过的花园里,在落了阳光的课桌前。几乎在哪里都想。她知道,自己喜欢他,喜欢他的眼睛看着自己,喜欢他总是在自己身边。
可是,她对陈喻,实在明白的少。她本以为他是十分在意她的,可是当她开始试着找到确凿的证据时,却发现很难。但艾沉能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可大概是因为天生被赋予了更为敏感脆弱个性的缘故,总希望能听他说些什么。就像真正在恋爱中的女孩儿,总喜欢向对方讨要一个问题的答案,无数次,无数次。
她其实没有办法要求他为自己做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他的愿意为前提的。他们两个人的维系,也始终依赖着这样模棱两可的关系。
一纸书信的力量可以维持多久?艾沉不知道。但艾沉隐约知道的一点是,高中的这最后一段时间,是十分重要的节点。没有来由的,艾沉知道陈喻会陪伴自己走过这至关重要的一个时期,但是之后,艾沉不知道。
也许,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会离开。
他从没有主动提起过,而艾沉不问,是因为害怕答案。不说,好像就可以再欺骗自己一段时间,可以告诉自己,等到那样的时光到来之后再说吧。
所以,即便是在有他陪伴的这些日子里,艾沉也时而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安。她有时会从梦中突然醒来,听见他的声音在这屋子里,而后心脏落地,鼻头却发酸。这样之后,她也会忍不住地想,如果有一天,她醒来,可是这屋子里不再有那个能令她安静的人。那么她的眼泪,大概会决堤吧。
陈喻不是一个很愿意表露自己感情的人,艾沉知道。艾沉也许还不了解他的所有,但至少这一点,艾沉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他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被问到,也只是一笔带过。不想说,更是半个字都挖不出来。
艾沉也不是没有为他这莫须有的骄傲而气恼过,但是艾沉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在生日被放鸽子之后,还傻傻地自以为宽容地表示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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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两人结束了一天的实习工作之后,准备回家。路上陈喻却临时叫停了出租车,带着艾沉走到附近的公园里。
艾沉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仰头看远方橘红色的天空。
两个人在凉亭坐下,身边有些嬉闹的小孩儿,你推我搡,摔得尘土飞扬。
从远处赶来一个母亲,将一个跌倒的男孩儿揽到自己的怀里,“跟你说了多少次,这附近有个火车站,火车站附近小偷多,你要是跑得离妈妈很远,会被小偷拐跑。”
稚嫩的声音随着母亲和孩子的离开渐渐消失,只剩下火车滑过铁轨“哐当哐当”的声响。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生病离开了。她离开得那样早,以至于我都不怎么记得她。”艾沉缓缓地开口,目光看向远方,“后来,爸爸出国做生意去了,但是再没有回来,不过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寄一张贺卡回来。”她看向身边,微微笑着,“我曾经和姑姑住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但不太长,后来,我就搬回了自己家,开始一个人住。如你所见,长得非常健康。”
他看着她的眼睛,温和如水,没有因为她所讲的故事而染上其他色彩。
她也看着他,几乎能看见他眼中的自己,也许她身上也有一些他的特质吧,没来由的讨厌别人的同情,大概也算得上一种骄傲吧,固执的,少有的,她的骄傲。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她略微停顿,似乎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如果你想离开,不用担心我。”
她说这话时,火车已经离开,四周很寂静,可以清楚地听见夏天的蝉鸣。一阵微风吹过,将她耳畔的碎发拂到她的眼前,一个闭眼的瞬间,他却伸出双手,将她轻轻地,抱进怀里。
她听见他发出轻微的叹息的声音,她缓缓地伸出手,环着他的背,将脑袋轻轻枕在他的肩膀上,眼眶发酸。被他拥抱的感觉,就像在冬天落入了温泉的水。真希望,这一刻,永远都不要离开。
“还有一年时间,我哪儿都不会去,就只陪在你的身边。”
一年的时间。
那,一年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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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保存在火焰里
直到长夜来临
——顾城《也许,我不该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