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沉走到教室后的储物柜,打开自己的柜子,愣,“啪”的一声用力关上。
他听见不小的动静,转过头来看着她。
艾沉从隔间探出脑袋,傻笑,说自己忘记去领准考证,“帮我跑一趟吧,陈喻,就一趟。”
然后他离开,她飞快地打来水,沾湿纸巾,用力地擦起自己的柜子。
那时候班级的人已经全部离开,莆恬在隔壁教室的门口,等着留下做卫生的筱晴。她看见艾沉匆忙跑进教室的身影,也看见她钻进储物间没再出来,于是走了过去,看见她用力地擦拭着柜门内侧用红色喷漆喷上的“死”字。
不知那简单的笔画里,究竟承载了多少恶意,所以才会像无法收敛住内心的怒气那样,红漆喷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地。
莆恬忽然想起在艾沉之前离开的陈喻,忍不住勾起嘴角轻轻笑出声来,“感人,实在感人,”她忽然开口,吓了艾沉一跳,艾沉沾了红色泡沫的右手下意识地想要盖上柜子,却又硬生生停住,似乎反应过来这样做没有太大的意义,“看来你都没有告诉他。”
见艾沉没有反应,又接着说道,“多难得,能见到陈喻发脾气,很高兴吧,他是为了你这样做的。”随后,又兴致盎然地扳着手指数起来,“你说如果他知道更多,被篡改的作业…撕开的试卷…不翼而飞的…”
“够了!这些事我想我比你清楚!所以麻烦你不要再重复给我听了!”艾沉终究没有忍住,随后,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有些懊恼地深吸气,重新抽了一张纸,沾了水,继续用力地擦起来。
一直到莆恬离开,丢下一句,“你该告诉他的”,艾沉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过了大约十分钟,艾沉慢慢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辛苦半天的结果也只是勉强模糊了字的边缘。她开始一点、一点向后退,一直到后背靠在墙上,才停下脚步,就那样呆呆地盯着眼前化不开的猩红色。
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声音慢慢地靠近,最后停在艾沉的身边。
艾沉低了头,看着自己血红的双手,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看我的样子,像不像被逮住现行的杀人犯?”
*****
艾沉晚餐吃得很少,陈喻也没有多劝她,收拾了碗筷之后,他说自己有事出门一趟。
艾沉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放出声音,艾沉听得见,可是听不明白。无妨,她也不想明白。
脑袋里乱糟糟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念高中不久时发生的一件事。那天,班级组织了短距离徒步,等到活动结束的时候,班主任眼看时间不早,便在距离学校两条街的地方解散了班上的同学。
艾沉平时上下学,因为家离得不算太远的缘故,愿意走路去。可是那天,艾沉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剩下最后二十元,足够她乘车回家。她站在十字路口,两条小腿酸得发胀,只原地站着都在隐隐发颤。
她的目光开始四处游走,她想找一辆空车,送自己回家。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陌生的口音,“同学,不好意思。我和我朋友来这里玩,但是我们走散了,我的手机,我的包都在我朋友那里,你能借我点钱,让我打车回酒店吗?”
她隔着校服裤子的布料,摸到了仅剩的现金轮廓,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那人,“我不知道这够不够…但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第二天,她利用下课的空当敲着自己的小腿肚子,听见邻座的同学和身边的人说着,“昨天我遇见一个外地人,跟我说她和朋友走丢了,她身上没钱,问我要打车钱。我本来打算给,可是刚巧身上真就一分钱没有,说来运气也好。我回家以后,我妈就和我说了,最近附近确实有一批人这样骗钱。”
那个时候,她听见了他们说的话,明白过来自己遭到了欺骗,可是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有些机械地敲着小腿,左边,右边,左边,右边。
原来被骗了。
哦,好吧。
她想她大概习惯了,吃了亏,就默默吞下打落的牙。毕竟,她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么做以外,还能怎么做。毕竟,没有人会拍着她的头,或者说着,“你这个小傻瓜”,或者说着,“没关系的,善良地看待这个世界以后遭到欺骗,也是没关系的。”
所以,现在,遇到这样那样不开心的事情,应该告诉他吗,艾沉不知道,其实,想,也不想。心里存着犹豫,与其说是针对他,倒不如说是在针对自己。
她不应该越活越回去,对吧。
另一方面,也的确,她从没见过陈喻那样情绪外露,尤其还是对着老师。艾沉说不出自己当初听说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天色暗了下来,艾沉没有打开灯,她脱了鞋,躺平在沙发上。
黑暗中,钥匙插进锁孔,缓慢打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