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沉盘腿坐在房间的木地板上,背靠着墙,看着床正上方的画。陈喻不在家,所以她用不着着急,不会有人发现她偷偷潜入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衣柜、书桌、床,每一个地方都摆弄得整整齐齐。不像她的房间,东西都是随心所欲地放。她自认为她的房间叫做,什么来着,哦,对,乱中有序。
眼前的画是陈喻离开的前几天,有人专门送上门来的,艾沉并不知道陈喻是什么时候买的它,可是在搬上楼的过程中偷觑到蒙娜丽莎的微笑。
画上是一棵树,一半盛放在明媚的春天里,一半凋萎在萧索的寒冬中。强烈的冲突,在最久远的过去,与最清晰的未来之间,机缘巧合出现在同一个时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她下意识捂着还未接听的手机,从喧闹的大堂离开,走出了大门。
电话那头传来数日未闻的声音,“想要什么新年礼物?”他问得轻快。
她却过了很久,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紧绷着的神经逐渐放松,以同样的语气回答道,“记得送就行。”
他在电话那头犹豫了片刻,而后轻声笑着回答她,“不会忘。”
她想,她真想告诉他,她现在好委屈啊,他大概会生气吧。然后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忽然出现,带她离开。所以啊,还是不要知道吧,知道她正在经历什么。
比起约定的一周时间,陈喻提前两天回到了A市。艾沉帮着提行李的时候,忍不住打趣道,“你家里人如果知道你这么着急回来和我一起过年,肯定要说我是狐狸精。”
陈喻关上车后备箱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面露为难地看着艾沉,“其实,我家里人都出国了。我琢磨着,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艾沉也愣,还在思索着他这样不给面子,她是不是要原地扔下他的行李,就听见他接着说道,“现在我开始怀疑我原先的想法…”
艾沉,“男儿当自强!你自己提行李!”
即便是放了假,艾沉仍旧没能过上一派闲散的生活。老师放假前苦口婆心的劝导,慈爱眼神伴随着一摞摞作业的布置,逼着艾沉晚上依旧坐在书桌前,苦恼地看着平面几何。
没过多久,就“嘭”的一下,倒在桌上。
半小时后,艾沉轻轻扣响陈喻的房门,左手捧着数学作业,右手腾出来,叩击前停上一会儿,像在犹豫。叩击后没有听到动静,于是向左侧过身子,右耳俯在门上听。
什么都听不到。
艾沉向后退了两步,等了一会儿,垂下头,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停住,偷偷摸摸走回去,按着把手,右手不松开,左手一点一点推开门,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房间里灯亮着,没有人。
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艾沉才隐约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她准备退出房间去,房间却像吐着信子的蛇一般不断诱惑着她回头。艾沉就这样,在原地前前后后移动了许多次,最终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摘下火红通透的苹果。
房间的一切仍旧整洁,不过艾沉注意到有一个抽屉微微打开,留了一丝缝隙。她走到书桌的附近,反复来回,一本正经地抱着手上的数学作业,好像自己只是单纯出于学术研究的目的才走了进来。
时钟才走过两分钟,艾沉却觉得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缓慢。
她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里面的水声依旧在。她忍不住探究起抽屉里有些什么东西。又过了一分钟,她再一次回头,水声变得有些模糊。艾沉摇摇头,下定决心,低头,慢慢拉开抽屉,看见一本书,书下面似乎压着什么,像信封一样的东西,露出了一个角。
保不准又是一封情书,艾沉寻思着,心中顿生悲愤,想要一探究竟。于是她缓缓伸出手,指尖一点一点接近秘密的边缘,很突然地,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抬起头似乎在研究窗帘的形态。
他的脚步声有明显的停顿,“你在我房间里干嘛。”
艾沉装作才发现他的模样,笑得无辜,“原来你在洗澡呀,我等了好久。”说完,艾沉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但是陈喻却只拿怪异的目光打量她。
艾沉一时语塞,在她沉默的当口,他朝她慢慢靠近,穿着杏色的毛衣,宽松的白色长裤,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走来。他的发丝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水滴,身上隐约透着热气,连带着双眼都变得雾蒙蒙的,有种罕见的慵懒气息。
艾沉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直到水滴刚巧落在窗户上,连成断断续续的节拍,她才如梦初醒,拍着手大声说道,“雨伞!”
陈喻挑眉,“雨伞?”
艾沉睁大眼睛,点头,给予充分肯定,“对!雨伞!”她微微垂下目光,显出绞尽脑汁的模样,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带给我的新年礼物是一把雨伞,但还是谢谢你。”而后,她看着陈喻若有所思的面庞,慢慢朝门口挪去,小人模样笑道,“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陈喻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在门被带上以后,拿着毛巾擦起头发来。走到书桌边,发现某人落下的数学作业,似乎正在哭诉自己被人抛弃。他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伸手拉开令艾沉感到好奇的那个抽屉,取出书下压着的信件。
唯一的色彩,是那稍显稚嫩的黑色字迹。
除此之外,从任一个角落看,都只是纯白无瑕的纸张。
不是因为触碰的次数太少,而是因为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