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梦游的症状。
梓和在脑内第N次肯定着自己的结论。
依稀记得母亲说她小时候半夜经常胡言乱语,甚至推开房门无缘无故地跑到母亲房间里哇哇大哭……但她知道那只是她小时候怕黑的缘故。从10岁之后就在也没有这个症状。
稍大些也会半夜失眠,第二天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下睡着的,但她还是能记得一些昨天的情景,但梦游什么的,她可以肯定——
她从来没有梦游的习惯。
可是……
“这又是什么鬼?”伸手触碰那堵玻璃,手指与玻璃的摩擦之间,她相信了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附体吗?否则玻璃上为什么凭空出现了文字。
记忆努力回忆着昨天的事情。
可以肯定的是,她昨天的确是好好睡觉了。所以是她半夜爬起来,从花盆里挖出抽屉钥匙,打开第二隔抽屉,拿出记号笔,在玻璃上费劲心思地写了一段镜像文字?还是抹不掉的那种。
梓和疑惑地将手指覆在那行黑色记号笔写下的字迹——一起走。
三个字,用镜像书写。却是很好看的草书,行云流水一般,看似随意却能看出深厚的功底。
那不是她的字,她很清楚。
“即使是梦游了,字迹也不会变成这样。”梓和自言自语道。
手指又仔细地摩挲了一下那行字,手指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猛的颤抖了一下,像失去风力载动的纸蝴蝶,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这字,不是她写的!梓和退后两步,两条好看的眉毛绞在一起。
她触碰到玻璃的时候,不要说油渍了,甚至连一点点灰尘都没有触碰到。很明显——这字是除了她的另一个人——不是屿和,不是护士——的人在玻璃外面用普通的写字方法写的!
所以,她才会认为是镜像文字。
可是,除了她以外的第二人,又是谁。
一起走。
一起,和谁一起?走,去哪里?和这个连面都不愿意见的人走吗?足足20层的高楼,他,或是她,也或者是它,是在诱惑自己跳下去然后粉身碎骨吗。或者说,写字的,本就是个死人?
她笑了,除了笑,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这件事情。
一起走。说得倒是容易,可是单是这扇玻璃,她就出不去,如果真的能出去,死在公众视野里,是不是比死在这个房间里更好些?
这样,她或许能够在大众面前,指控那个人的恶劣行为。
像是有什么东西驱使她回应这行字,梓和从花盆里挖出钥匙,取出记号笔,毫不犹豫地写上一个字。
好。
呲——
记号笔与玻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梓和看着自己的字迹微微一笑,好像很满意又似乎是绝望。
“如果真能一起走,那就好。”
她依旧对着空气说话,她也根本没有指望会有人回答,下意识地环顾了五个依旧闪烁着的红色光点,那是五双监视着她一举一动的眼睛,躲在镜头背后冰冷的眼睛。
只要她出去,在不到一秒里,门口的警报就会毫不留情地响起来,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她就会再一次失去知觉。
手背上依旧插着针管,点滴瓶里的药物输入到她的体内。
这次他们也会认为是她一个人在胡言乱语了吧。
玻璃墙上淡淡地映出她消瘦的脸颊与无力的表情。
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了?
如果这是场梦,她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所以,这天的晚上,如果一切不是梓和亲眼所见,那她一定会以为是在梦境里。
当梓和看见玻璃后面清晰的人影的时候,她本来疲倦的双眼突然明亮了起来。
微弱的月光下,那个人影显得很不真实,但他确实在那里。
她拉开雪白的窗帘,窗外的风吹起一片白色,傍晚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苍白的嘴角颤动了一下。
这,是风吗?
原本存在的玻璃在这个时候好像消失了一般,她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走向了窗台。
鼻息之间的空气突然流通了起来,她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那一抹窗台之外的人影。
那是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少年见梓和注意到了他,身子微微向前倾,伸出右手,放在梓和足以抓到的地方,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走吧。
他只说了两个字。
梓和没有抬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瘦,和她一样瘦,伸出的那只手很修长,骨节分明,手指尖上有几个明显的深色小点,看上去凹凸分明,像是被用某种小而尖锐的利器穿过。身上穿着已经泛黄的白色T恤,衣服里面灌满了风,让他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胸口的左上角,梓和看到了仅仅几个字的信息。
北岛,16岁,AA级精神患者。
下标,是触目惊心的几个字。
雾都精神疗养院。
许久过去了,但那双手依旧维持着原来的角度,像是在等待她做最后的选择。
犹豫是他预料到的,但他有信心,她会跟他走。
现在他要做的,只是等待。
“好。”
她伸出左手,牢牢地握住那只手,手心冰冷的温度让她的指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但她没有逃开。
那人好像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样,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在下一秒,梓和便感觉到身体在向下沉。
掉下去了,她不由自主地想,那股力量抓着梓和不放,头脑陷入一片混沌。下方的地面如此遥远,让她的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
冰冷的手掌依旧握着她的手指,让她感觉不到除了兴奋意外的感觉。
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她逃出去了?逃出去了!
“我出去了……”
黑夜之中,少女开心地闭上了双眼,更加抓紧了那片冰冷的雪花。
而那刺耳的警报,却迟迟没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