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隔着透明的玻璃,梓和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赤着足,身着一身已然泛黄的蓝白病服,宽大的袖子和裤脚,让她盈盈一握的脚踝和手腕更加触目惊心。
梓和很久才眨动一次眼睛,看都市的夜景。
华灯初上,雾都在黑夜中美丽非凡,各种颜色的霓虹灯把单调的建筑装点得恰到好处。现在正是雾都晚上繁华的时候。
雾都,被称为“黑夜中维纳斯的眼睛”。
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她仍然感觉的到在这冰冷的玻璃外面,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她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梓和又一次问自己。
从第一天来到这里,她就问自己。一遍,两遍,每天都问。
可是会吗,她真的会出去吗。
在不知道多么久的以前,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会在一个月内出去。每天表现得很乖很乖,得到的却是护士“马上就可以出去了”的模糊回答。
马上,马上。究竟马上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曾经忍耐过,但雾都精神疗养院,这个雾都最专业,成功率最高的疗养院,早就将她仅有的希望磨得一干二净,连渣都不剩。
梓和,17岁,A级精神病患者。
黑暗中静静躺在写字桌上的病例档案,白纸黑字,硬是要刺痛她的双眼。
她根本没有精神病!根本没有!梓和用力扯着白色的床单,懊恼地在心中默念这个自认为是真理的事实。
当然,梓和不可能有这种病,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
可是当一个名叫“妹妹梓和患了精神病”的谣言被一个人们认为最了解她,最亲近她的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意”提起,就算是熟悉她的人,都会理所当然的相信。
那更何况,是不了解她的人呢……
她憎恶那些看上去怜悯她的人。理智被溢出来的愤怒淹没,挥舞着肢体,冲向某个“关心”她的人的时候……
哈。真好。黑暗中的少女抬头一笑,唇角勾起弯月一般的弧度。
梓和真的变成疯子了。
没有人和那个“关心”自己的人争所谓的家产去,他一定会开心地笑死吧。
无能为力,她真的无能为力。
窗外的大钟已经指向深夜十点,而她却根本没有睡意。
赤着脚,让冰冷的温度从脚底蔓延到全身,病毒一般,却让她比任何人都清醒。
寂静的黑夜里,彗星从远方坠落,划过一道长长的尾巴。
梓和痴痴地望着流星,看它拖着它那条长长的半透明的尾巴,一时间握紧双手放在胸前。
“无论是什么人,天使也好,恶魔也罢,只要让我出去,我做什么都愿意。”梓和轻轻启唇,向空气祈祷。
……
又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吗?梓和自嘲地一笑。
算了,也知道没有人会回答自己。
梓和又发呆了一会儿,突如其来的倦意让她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闭上墨蓝色的双眼,沉溺在又一片黑暗中。
窗外的雾都华灯依旧,月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斑斑点点。月光微弱的光线,只是反射太阳的光芒,却勾勒出那堵玻璃外一抹微弱的光影,在树缝间影影绰绰。光影竟在少女停留过的地方停滞片刻,但很快又颤动起来,一眨眼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黑夜之下,一切,都变的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