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座雄城。
“少爷,我们终于到大衍了。”
夏平安登时赏了夏青一个爆栗,没好气地道:“你少爷我可是来当人质的,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说完哼着小曲儿施施然步入城中,丝毫没有他嘴里所谓人质的自觉。
夏青白了自己少爷的背影,紧了紧背上的行囊,嘀咕道:“如今大少爷督守夏城,您当然要来大衍入质,年前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您明明高兴了好一阵子。再说,想进衍阳楼的人多了去了,您现在什么考核都不需要,可是占了大便宜了。你说是吧,君雁?”
君雁虽然正是活泼乱跳的年纪,但显然不具备一个妙龄少女该有的特质,自从夏平安的兄长夏河把她安排在弟弟身边之后,她基本没有主动说过话。如今重回衍阳楼,虽然眼中尽是感念,却也不曾表达出来。
“嗯。”
“衍阳楼的考核怎么样,很难吧?”
“嗯。”
“听说你以前在衍阳楼也是天资上佳啊。”
“嗯。”
“行了别问了,少爷我都饿了,赶紧的。”
“少爷,我们有银子,不如吃了饭再去?”
“蠢货,既然是来当人质的,怎么能自己掏钱?”
衍阳楼处于大衍最南边,依山而建用在此处不太恰当,因为衍阳楼本身就是一座山,当夏平安和夏青两人看着这座山峰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巨木为支,山石为壁,层层叠叠,高耸入云,是为衍阳之楼。
“山就是楼,楼就是山,书上说的原来是真的,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夏平安喃喃道,“君雁,这衍阳楼有多高?”
“衍阳楼通体七层,每层百丈。”
夏平安夏青两人又是望着高楼一阵沉默,哈哈一笑道:“走吧。”
三人拾阶而上,路上看到不少形色各异的人,或是鬓发老者,或是红唇童子,罗衣楚楚者有,衣衫褴褛者有,稍是疑惑了一下夏平安便明白了,这些都是来寻求入楼的机会的,即便是每年一度的入楼试过去了一月,依然有些不肯放弃的人。
只是失败了便是失败了,难道他们以为跪上几天几夜就会有高人赏析?
正想着,一声娇斥却是把三人拦在了楼门之外。
“衍阳重地,无关人等不得入内,你等可有令牌?”
楼门宽约百丈,堂堂皇皇,内门外门弟子进出众多,以及一些特许进入的商贾也看了过来,一些知道内情的人看到夏平安三人特别是君雁后,便晒然一笑地抱手看戏,另外一些人则是议论起来。
“那不是君雁吗?”
“好像是,那她旁边那个就是传言中的圣子的弟弟夏家二公子了?”
“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当年君雁可是我们衍阳楼的骄阳之一啊,自从败给了三千谷的圣子之后沉寂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后来一次外出又伤了灵根,实力十不存一,直接被圣子打发给了他弟弟,真是世事无常啊。”
“可不是嘛,听说以前这君雁可是高傲得紧,见谁都是爱理不理的,这下好了,她以前的师姐妹们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君师妹,衍阳楼的规矩外人不懂,你莫非也不懂?”
那边一群人看戏,这边这个还算有点姿色的女弟子左一句规矩右一句按理地压人,夏平安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师姐,规矩我们是懂的,不过我们有引介信的,麻烦您帮递上去可好?”
“衍阳楼是什么地方,信件也是随便能递的,谁知道你这信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什么信都往楼里递,我们衍阳楼岂不是成了收废纸的?君师妹,不是师姐说你,修为没了还可以再修炼回来,可你家的下人是需要好好管管了。”眼前这位师姐似乎对自己能说出这句话很满意,嘴角上扬地瞥着三人。
君雁被圣子打发给了他弟弟的事情整个衍阳楼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话端的是恶毒无比。
看见君雁眉头紧皱,藏在身后的手腕已经有了紧绷的迹象,那师姐嗤笑一声:“怎么,还想动手啊?”
先不说在衍阳楼门口闹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单是君雁灵根被废,修为爆跌,要是真的对上她可一点都不怵。
事情似乎要向着极端恶劣的方向发展,突然夏平安问了一句:“师姐贵姓?”
那位师姐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姓苗,怎么了?”
“没怎么,问问而已。”夏平安搓了搓鼻子,然后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中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猛然喊道,“魏老头,老子受人欺负你躲起来看笑话,妈的再不出来老子就走了!”
“放肆!”苗凤仙没想到夏平安竟然敢在衍阳楼前这么肆无忌惮,二话不说拔剑就砍,至于他嘴里的魏老头是谁,管他呢,砍了再说。
眼看三尺青峰离夏平安头顶只有一寸,夏青已是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回想着自己仅仅十几个年头的生涯,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哆嗦着:“完了完了,少爷要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夏平安却不认为自己就要死了,还冲苗师姐笑了笑。
“放肆!”
很快苗师姐就明白夏平安为何而笑了,因为无论她如何发力也不能使剑锋更进一步,接着一片金光之中,她感觉一股无法抗拒地力量传递过来,砰然如同炮弹一般倒飞出去。
青锋寸断,生死不知。
旁观的人均是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有人敢在衍阳楼前重伤其的弟子,好大的胆子!
然而等他们回过神来,夏平安三人早已消失在衍阳楼前。
没多久一位执法长老前来勘察,很快便为这件事情做出了决断——苗凤仙目中无人,残害同门,废其修为,永逐衍阳。
衍阳楼,执法司,密室内。
“不是说那夏平安爹娘早死,又无半点修为,夏家早就被圣子把持了吗,怎么还能劳动魏师叔出手做伐?”
“事关圣子颜面,魏老又和他是忘年之交,即便夏平安废物一个,也不得不出手了。”
“不过苗凤仙也是这些年采霞楼里不可多得的人才,九阳之上说不得就会有她的名字,说废就废了,恐怕那边不好交代。”
“老实交代就好,魏老既然要出头,总不能让我们顶缸。”
“也不知道魏老发的什么疯。”
……
“魏老头,你发什么疯啊,那苗凤仙虽然可恶,但也没必要把她伤得这么重吧,以后她记恨你怎么办?”
夏平安从阁楼上向外眺望,连接衍阳楼和破晓楼的那条通天桥在云雾翻滚间若隐若现,初一看觉得蔚为壮观,久而久之也便没了意思,回过头来说道。
君雁和夏青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不敢吱声,魏老头坐在主座上喝了一口茶道:“老夫既然把她废了,就断然不可能还让她留在楼里。好了,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过来敬茶。”
“敬茶?难道拜师不用敬祖师牌位?”夏平安挠挠头道。
“噗!”魏老头一口把茶水喷了出来,指着夏平安哆嗦道,“你这不肖子孙,你祖师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你竟然要敬我的牌子?!”
这下轮到夏平安愣了,说:“您不是要收我为徒吗?那应该是我师傅才对,怎么变成师祖了?”
见夏平安是真的疑惑,魏老头反而没那么气了,好笑地道:“我要是收了你做徒弟,那几个小太阳包括你兄长都得叫你师叔了,那乐子就可大了,笑掉我的牙你赔得起吗?”
夏平安想了一下九阳咬牙切齿叫自己师叔的样子,立马打了一个寒碜,连道:“那还是不要了,对了,你是师祖,那我师傅呢?”
魏老头沉默了一下,说:“死了。”
夏平安又是一愣,然后从夏青手中接过一盏茶,收起了嬉笑,跪在魏老头面前磕了三个头,恭敬说道:“请师祖用茶。”
魏老头伸手就要接茶,却冷不防看了一眼夏平安的胸口,手中一顿。不过很快他就掩饰了过去饮了一口茶,挥挥手道:“茶也喝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魏氏徒孙,你师傅死的早,没法教你什么,所以你以后就跟着我修行吧。去吧,破晓楼不比其他楼人才济济,倒是落下了许多空房子,你随便选一栋住下吧,君雁留下。”
“是。”
正式拜师之后夏平安难免对魏老头恭敬了一些,带着夏青离开的小阁楼,问道:“夏青,刚才魏老、师祖接茶的时候手是不是抖了一下?”
“有吗?”
“哦,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夏平安绝不会认为自己看错了。
事实上自从兄长把那枚玉佩戴在夏平安胸口之后,他就从来没有忽略过身边任何的事情,哪怕一丝一毫,他都能看到。
包括青锋临头之前,万丈光芒下,君雁那一掌。
此时的小阁楼里。
“你那一掌太重。”魏老头背对着君雁,轻声说道。
“她咎由自取。”君雁平淡道。
“我不是说她,我是说你。如今你境界未稳,不宜大动干戈。唉,以后小心注意就是,不过说到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君雁沉默了一下,端过一盏茶跪在魏老头面前磕了三个头,说:“请师祖用茶。”
魏老头微微一笑,接过茶盏只说了一句话。
“好自为之。”
终待得人走茶凉,魏老头才站在夏平安刚才的地方,看着窗外云卷云舒,喃喃自语道:“本以为夏平安入质,只是为了君雁而掩人耳目的一个筹码,没想到你竟然把那东西给了他。夏河,你嗜赌成性,可这一手未免太大,连你连我,都一起压到了桌上。”
“太大,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