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说,思虑各异。
不以为然者,心惧首阳之威,缄口不言。
趋炎附势者,欲借此卖那几名弟子一个人情,也在旁帮腔,要宠渡撤去法术。
还有那只图热闹的,满脸幸灾乐祸。
也有那仗义执言者,只一人。
黄客道:“即便如此,你首阳宗这般行事,未免太过霸道!”
宠渡暗思:“这黄客竟不惧首阳宗,想是背后有所倚仗?”又听那弟子之言:“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等以众欺寡!”不由心下火起,恼道:“还是那句话,小爷行事,与你等无干!”
“小子找死!”
几人不由分说便要动手,却听声声闷响,只觉船体大震,似撞上某物。群修隐闻低吟,齐至舷边望下观看,但见波掀浪叠,水中一道黑影,十丈来长,正潜在底下,绕船逡巡。
“这是何妖物?”
众人不明所以,正议论间,黑影倏忽一闪,折身而来,接连撞在船底。
这船只原是出海之用,底部另做加固,等闲不可破,受得这番撞,未有丝毫破损,只晃得几晃。却有那等修士,立身不稳,一个倒栽葱,跌下船舷,尚未落水,便被那黑影蹿出海面,张开血口衔了去。
“蛟龙?!竟是蛟龙?!”
“这蛟龙实乃水中霸主,我等今在海面,只怕斗它不过。”
“快走、快走!且寻海中山峰,再作打算!”
群修看得分明,俱是悚然,顿生乱象。宠渡趁隙潜了,叫那首阳弟子暗自气恼。
船家也知危局,提了船速,但再快又岂能比得水龙?没奈何。玄丹修士倾船飞起,御宝而行,护在左右,齐施法术,方叫那蛟龙莫敢逼近。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行不多时,便到一山。众人争相下船,拖拖拽拽、挨挨挤挤,恐落人后,叫那蛟龙叼去。
登峰观览,果是险山:千峰排戟、万仞开屏,白皑皑素裹银装,影幢幢尽是禽兽,都是些狼虫虎豹、猩猩熊鹿、野豕山牛、羚羊狡儿之类。
满山怪兽早被惊动,奔腾呼啸,滚滚而至,几如潮涌。
便有玄丹修士道:“各位同道,而今恶龙在外,我等暂时无虞。正巧有那许多妖物,不妨便在此间猎取点数,待那恶龙离去再行开拔。以为如何?”众皆应道:“所言在理。”振奋精神,三三五五,蜂拥入山。
双方不惧彼此,只杀得红云惨惨,白雾霏霏。
宠渡道行不高,自不敢托大;但凭肉身,若非碰上玄丹境的妖物,便已无惧。且斗且言:“几位道友不必挂怀杜某,兀自当心为是。”剑影刷刷,如抖雪片,每每刺中怪兽要害,皆是一击毙命。
黄客见此惊喜,笑曰:“杜道友当真深藏不露。年岁尚轻,却有此身手,竟是个斩妖的行家!”宠渡道:“黄兄谬赞。今当速战速决,及早抽身为妙。”众人应和,互为犄角,杀得兴起。不题。
且言此山名为“龙盘山”,山中有一“鬼愁涧”。此前众修所遇蛟龙,便潜在涧内,食量甚大,除却海中水族,每日必定出来吃些妖兽,为祸不小。
其道行虽只在玄丹境,但毕竟是龙属之物,一身铜皮铁骨最是难破,令左近妖王头疼不已。
这妖王当中,便有一狮象成精,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修炼数百载,很有些道行,乃是累世的大王、积年的山主。
眼下,那狮象王正聚了族中头领,在府中宴饮,忽然以手掌额,忧恼垂泪。
众头领慌忙罗拜道:“大王为何烦恼?”
狮象王道:“本大王率尔等在这山中,虽是欢喜,却念及那恶龙为害,此其一也;另有一点儿远虑,故此烦恼。”
众头领复而笑言:“大王好不知足!那蛟龙虽恶,却无碍我等日日欢会。在这墟海之中,远离人族是非,自在无束,乃是无量的福分,何来远虑而忧也?”
狮象王道:“此言差矣。尔等只知宴乐,却不晓得人族道门的手段。我等虽处墟海深处,然世事无常,而今不比传闻中的上古时期,吾辈没落,人族大兴,长此以往,必有受海外道门屠戮的一日。故此烦恼。”
众头领闻言,纷纷停杯罢盏,个个面色悲戚,俱以无常为虑。
洞外忽有小妖来报:“禀大王,山下来了一船道人,斩了许多族类。该当如何,请大王定夺!”
“哼!怕甚么来甚么,当真念不得!那恶龙欺我还罢了,却不能便宜人族!”
狮象王恼怒非常,忙提狼牙棒,点了妖兵妖将,飞奔出洞,驾云下山,来会群修。见山中其余妖王俱已率众而至,彼此打过照面,便分兵遣将,杀入场间。
众修仅有四百来人,虽不及妖兽之众,但有不少玄丹强者坐镇,本无所惧。叵耐又出来这许多妖兵妖将,猝不及防,顿时乱了阵脚。
半空之中,玄丹境修士尽被妖王缠住,捉对厮杀,却是回救不得。
诸多头领率了妖众,将群修分割而围。斗得多时,自有那突围走脱的,皆是个个带伤、人人挂彩,不由分说,连滚带爬上了巨船,急速遁去。
场间众修所剩无多,仅百来人,都是些归元境的微末小辈,各自为阵,拒不纳降。
众妖一片欢庆,皆道:“而今走了玄丹境,剩下的不过是疥癣之患,何足为虑!”围得又紧了几分,局面危矣。
宠渡也在垓心,被群妖缠住,片刻脱身不得。他与黄客等人,早被妖群冲散,不知彼此生死。
话说狮象王手下有熊怪,力大无匹,使两柄板斧,往日最是好斗,见宠渡势猛,纳不住手痒,暴喝一声:“小娃有几把刷子,且吃你家熊爷爷两斧!”便摇斧呼喝,劈面砍来。
宠渡举剑还迎,两相架隔。轮步相交,剑斧并举,好场大战,声势惊人,只把周遭妖兵道修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罢斗。
来往上百回合,宠渡卖个破绽,飞剑脱手,直取对方面门,却被一斧荡开。暗里并指疾挥,叫那飞剑顺势倒旋,剑柄正正砸在后脑,打得那怪扭着头跳。
“哇呀呀呀!好匹夫!”
熊精着恼,斩断飞剑,抡斧砍在宠渡腰间,又岂料肉身才是他最大依仗?
便听当的一声清响,火花四溅,斧刃碎裂。反震之力自斧柄侵伐,经臂膀散布周身,震得那熊怪抖如筛糠、五体发麻,讶道:“好强的肉身!”
宠渡亦不好受,虽未叫那黑斧斫伤,却扛不住力道,被打飞在地,似连胆汁也打了出来。
“彼等妖王,道行颇深,我那龙象驭灵功只怕也奈何不得,而今正可趁机施法遁走!”
宠渡心念电转,骨碌碌爬将起来,抓把泥土,望空一撒,欲借土遁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