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兄妹见林中响动东一下西一下,飘忽不定,只道又是甚么奇怪妖物,以眼下重伤之躯万难抵挡。
正自惴惴不安,却听宠渡回头道:“行啦行啦,别瞎摇了,出来吧!”
山中林木仍是晃荡不止,宠渡转而吼道:“你个夯货,摇上瘾了还是怎的!”
之前叫唔嘛在林中摇动木枝,装作人多势众的样子,将一干妖兵唬上一唬。
本来还担心那呆货不明白,却没想到它将身子蜷作一团在林间撞来撞去,弄出老大动静,令众妖惊惶之下误以为真。
穆多海兄妹自然不知其中究竟,只是见此人身裹兽皮言行怪异,裸露在外的肌肉盘扎有力似蕴含着无穷力量,心中颇多疑惑。
山中林木不再晃动,唔嘛幽幽飞将出来,落在宠渡头顶。
“这是何幼兽,好生可爱!”
穆婉茹不顾伤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将唔嘛提在手中,欢喜不已。
这夯货生得一副呆样,讨喜得很,女儿家见了哪受得了?
“婉茹,不可无礼!”穆多海一时不察,竟没拉住穆婉茹,暗道:“此人武技了得,不知是何来路,但援手之情却不可不谢!”
“在下净妖宗穆多海,此乃舍妹穆婉茹,有劳道友仗义相助!”
“客气客气!”
“不知尊姓大名,他日定当登门拜谢!”
“多日未见,穆兄别来无恙?”
“道友认识穆某?”
穆多海一愣,盯着他端详片刻,自忖相交之辈中并无此人,心中更为疑惑。
宠渡在山中亡命数月,头上颌间须发浓密,遮住了原本模样,穆多海又怎会认得出来?
“穆兄于鉴宝一途眼光如炬,竟能认出赤焰丹,叫在下如何不记得?”
宠渡有意将“赤焰丹”三字念得颇重。
“原来是你?!”穆多海沉思片刻恍然惊道,“当真乃是缘分,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宠渡!”
“宠渡?”穆多海眉头一皱,觉着这名字好生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穆婉茹心中也有同样疑惑。
“不知穆兄为何会被妖族围困?”
“说来也巧,我三人原是下山办些差事,谁料回山途中竟遇了这些个妖怪。也不知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万妖山外围,甚是罕见!”
“莫非是那黑风族派来此间截获走脱散修的?”宠渡一阵窃喜,若今日没有穆多海三人,只怕撞上那魔花螳螂的便是自己,定然是有死无生的局面。如今天意如此,正可借机上净妖宗禀明黑风族之事。
“在下或许知晓其中因由!”
“何妨与我二人说说!”穆多海喜道,“还有,道友为何会弄得这般模样?”
“一切说来,此事还与贵宗有关。”
“哦?!”兄妹俩闻言一惊。
“也不知那魔花螳螂会不会折返而回,我等边走边说!”
宠渡与穆婉茹一道扶着穆多海疾步出得山来,一路上将黑风族之事道出。
穆婉茹听得目瞪口呆,讶道:“你竟独自一人走出了万妖山?!”
万妖山何其险恶,众所周知,城中猎妖客历来不愿太过深入,否则十之八.九有进无出,而宠渡竟独力从万妖山腹地走了出来,怎不叫穆家兄妹二人震惊不已?
虽说不乏机缘与气运之故,但沿途艰险也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照你所言,这件事当真棘手!我等当尽速赶回宗门才是,倒要劳烦你与我兄妹二人共赴宗门,将此事禀明宗主与众位长老!”
穆多海带着两人舍了大路,拐入一片树林。
穆婉茹见所行方向并不往净妖宗,不解道:“大哥,我们这是去往何处?”
“为了尽快回宗,我们必得抄近道!”
穆多海服了丹药,伤势有所好转,拨开半人高的草丛露出一条羊肠小道,当先入了林中。
行了不知多久,得见路边拱起一物,三人拂去枯枝落叶,竟是一座石龛。
此处灌丛横生,爬满藤条,只怕多年未曾有过人迹,那石龛也是破败不堪,看不出以往供奉的是何方神祗。
“大哥来此,莫非是……”
“正是!”穆多海笑道,“此处看似寻常石龛,其实并未供奉任何神祗,不过是本宗布置的障眼法!”
“这是一处传送阵?!”穆婉茹惊叫起来。
这也算得上净妖宗的一点小心思,在山外诸多隐秘处布置了此类传送阵,方便弟子有要事回禀之时可速回山门。
但此阵传送之力有限,每次仅可供数人之用,且只能激发一次,用后即毁。
若非如此,叫妖族或是其余人族道门发现挪作攻山之用,岂非自掘坟墓?
宠渡嗟叹不已,全然未曾料到此间有如此猫腻。
但念奴儿能将阵法刻于指甲盖儿大小的珠子之上,堂堂净妖宗,布置这样的石龛作为传送阵,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穆多海示意两人退到一旁,双手繁复变换,一道独门法诀打在石龛上,低喝道:“解!”
石龛微震,隐有灵气散出。
穆多海伸手轻挥,浮风剑嗡声出鞘,在半空转上数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刺下。
便听轰隆声响,尘土四溅,道道白色的光线四处流转彼此交合,勾勒出一副亮晶晶的八卦图案。
穆婉茹见阵图缓缓旋转,灵力涌动,喜道:“成了!”
传送阵端的是远行利器。
即便是最为寻常的一类,也可在几息工夫内跨越成百上千里路。
而顶级的一类,所跨越的距离最少都以万里计。
更有传闻中的那些“古传送阵”,据说能将人移出这片天地!
宠渡此前只是听说,却是头回得见,颇觉奇异。
置身其间,仿佛被阵内散发的灵光穿透,宠渡觉着整个身体变得虚无缥缈,可比之前在圆盘破开的空间内舒服百倍。
轻微的撕扯之感退去后,眼前忽而大亮,睁眼看去,已是山清水秀的道家圣境,哪还有之前的丛丛密林。
但见排鹤翔空,鹿鸣呦呦,七座高峰当空悬浮,周围大大小小的峰峦不计其数,皆是苕峣危阻、嶙峋峥嵘。林木掩映下隐现飞檐古壁、玉树琼花,或伴有各色宝光闪烁,云雾缭绕间平添玄妙,真乃世外胜景。
这便是净妖宗山门所在了。
净妖、净妖,斩尽天下之妖!
观此宗名,便叫人觉着一股霸道。
无人知晓净妖宗开山老祖横眉道人的来历,坊间皆传他本是某大门大派弟子,数百年前不知何故来此间开宗立派。
到如今,全宗上下有弟子千余名,底蕴深厚,贵为一方道门之首。
穆多海本就重伤未愈,方才触发传送阵看似轻巧,实则耗费了不少真元,此刻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穆兄可还好?”宠渡深怕他支撑不住晕过去,忙将其扶住。
“来者何人?”于山门值守的净妖宗弟子,忽见灵光乍起,只道有人攻上山来,早已摆开阵势,将三人团团围住。
“叶舟师兄莫慌,是我与大哥!”穆婉茹赶忙应道,与宠渡各自架着穆多海一只胳膊,将他扶了过去。
见那叶舟修为,宠渡不禁暗叹:“在背石城一干散修之中,炼气圆满境界已然高手矣,想不到在此处却只够看大门!不愧为名门大派,果然底蕴深厚!”
宠渡心生神往:“不知我是否有幸能成为他门下弟子,哪怕是烧水煮饭也好!”
“你二人为何伤成这样?”那叶舟身形瘦削,脸上颧骨高高凸起,见他兄妹二人伤重如此大为诧异。
宠渡与穆婉茹两人扶在穆多海后背的手臂无意间交叠在一起,叶舟一见顿生火气,冲上前去将宠渡一把推开,恼道:“你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野小子!”
“这位宠渡兄弟于我兄妹有救命之恩,叶师弟切莫无礼!”
宠渡莫名其妙,见那穆婉茹紧咬牙关、苦苦硬撑,便道:“穆姑娘有伤在身,还是让我来扶着吧!”
“有劳!”穆婉茹长舒一口气。
“我净妖宗之事何需外人插手!”
叶舟使了个眼色,将穆多海交给在旁的两名净妖宗弟子,径自搀扶穆婉茹去了,兀自愤愤不已:“我怎就没想到先扶住穆师妹,反倒叫这小子抢了先!”回头狠狠瞪了宠渡一眼,暗道:“哪儿来的野小子,敢跟我抢风头,以后定要叫你好看!”
宠渡见叶舟目露凶光,又见他对穆婉茹极尽殷勤,自然明了几分:“这人竟喜欢穆婉茹!难怪会如此对我,想来是吃醋呢!”
尚未入净妖宗的山门,便摊上这样一椿误会,宠渡心中哭笑不得。
穆多海回身道:“宠渡兄弟,这便随我一道面告宗主吧!”
众人入了山门前的传送阵,宠渡眼前一闪,定眼看去,见周遭又换了别样光景,不禁好奇。
“此峰乃是本宗主峰,议事殿便在前面不远处了!”穆婉茹瞧在眼中,有意解他疑惑。又指了指远处悬浮的一座山峰,“那是山门所在,便是我等方才过来的地方!”
“这传送阵当真奇妙,眨眼便过了这么远的距离!”
穆多海与那殿前值守的弟子见过礼,“劳烦师兄通传一声,弟子穆多海有要事回禀宗主!”
那名弟子扫视众人数番便入了殿内,少时便回,道:“宗主正在运功,还有片刻,几位师弟稍待!”
“有劳师兄,我等在此等候便是!这位宠渡道友,于我有救命之恩,且有机密消息上禀,若以此番模样面见宗主,恐失体统。不知可有梳洗之地,劳烦师兄安排一二?”
“此事不难!”那人见宠渡浑然一副野人模样,也觉不妥,当即令人将宠渡带了下去。
又道:“穆师弟伤重如此,莫在此久候,且先去偏殿暂歇疗伤才是!”穆婉茹也道:“大哥,师兄言之有理,你只管去,小妹伤势不及你重,待会儿带宠渡面见宗主也是一样!”穆多海思忖一二,甚觉在理,便由其余弟子扶着入偏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