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当黄昏,天色转暗。金鸣祭出符纸,一道紫霞冲上天穹,砰然化开,光亮闪烁间,现出百零八峰,气势巍峨,蔚为壮观,虽是虚象,却有阵阵灵压摄人心魄。
其绵亘百里,经久不散,远近可见。墟海散修认得,正是首阳诸峰,尽皆骇然:“首阳宗信号?!定有大事发生,当往一观。”自四面八方涌来,都在那儿引颈观望。
“早闻有人斩了他门下弟子,想来便是困在阵中那位了。”
“此人胆儿也忒肥,竟敢寻首阳宗晦气!”
“这道友被剑阵定住,只怕凶多吉少咯!”
那定灵剑阵威能如斯,对主阵之人负荷不小。只因收紧阵法,金鸣七人尤觉吃力,已然额泌豆汗,兀自强撑。只便宜了展鹏二人,在旁盘坐调息,不似那般辛苦。
尤仲疗伤毕,起身望宠渡在那厢挣扎,眯眼笑曰:“你这贼道,束手待死,莫作困兽之争!”展鹏也收了功,接话道:“只等道子来,便送你去地府陪吾弟卞梁!”
金鸣念及此前误伤人命,恐有报复,嘱道:“此番你等立功,定会被道子收入麾下,委以重用。但眼下尚未功成,万万马虎不得,务当警醒,以免功亏一篑!”
尤仲道:“金师兄过虑!此乃首阳宗之事,谁人敢来造次?”展鹏也不以为意。两人当下十分轻松,甚为快意,相视大笑。
正笑之际,斜刺里猛地蹿出两道黑影,分取两人。其势若奔雷,眨眼已至身后,提刃便斩。
但闻“咔嚓”两响,场内立时鸦雀无声。
尤仲脑袋飞出去了。
展鹏脑袋也飞出去了。
血柱自断颈喷薄,飙有三尺高。
事发突然,众人无不呆若木鸡,一时忘语,直愣愣望着地上打转的两颗人头。见那脸上犹带笑容,大感诡异,浑身不由发起鸡皮疙瘩来。
“这、这俩人怎就身首异处?!莫不是在做梦?”
群修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定眼瞧去,场间已站定两人。有位身形魁梧,乃是名壮汉,使阔刀;另一人曲线玲珑,显是名女子,手握双钩。两人周身紧裹黑袍,头罩布套,只露双眼在外,见不得样貌。
首阳弟子亦是大惊,正要质问,不察又有黑袍人来,在其中一名弟子背后打了一下。那弟子倒未被打死,只被震晕,当即倒地不起。
定灵剑阵需七人主持,此刻少了一人,哪里还撑得住,晃荡片刻,轰然自崩。阵力爆散开来,震得众人哇哇乱叫,倒走如飞。
金鸣见不过弹指工夫,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瞠目喝道:“来者何人?!敢坏本宗好事,当真大胆!”
就想上去缠住三人,怎知受阵力反噬,体内真元乱窜,站立不稳,一个趔趄也倒在地上,喷出血来,急忙盘坐运功。
其余五人皆是如此,无有例外。
黑袍人不予理会,径自捡起尤仲两人的储物袋,又来抓首阳弟子的袋子,被七人祭出护体灵光挡下。
三人不作纠缠,复望宠渡奔去。一人使剑、一人用钩、一人挥刀,分攻他上中下三路,只想取了储物袋走。
观斗众修见另起波澜,兴致更盛。
“有意思,敢情来了仨趁火打劫的主儿!”
“哼哼!首阳弟子草菅人命在先,此即是报应了!”
“也不知这黑袍人是何来头,敢在首阳宗眼皮子底下如此行事,真他奶奶的有种!有种!”
宠渡被围在垓心,与三人拆有数十合,纳罕道:“怪哉!这几人虽武技精湛,却未用半分力道,到底有何居心?”
自忖可胜对方,宠渡心下无惧,运起遁影诀,身形乍闪欺上前去,拽着使剑那人手腕,猛地用力,将剑撩回来挡住女子双钩;又抬脚踢在刀背上,震退大汉。
使剑那人趁机塞有一物在他手中,旋即扯身挣脱。
此举极其隐秘,众修只顾瞧热闹,皆未察觉。
宠渡心下甚疑,又恐叫人看出端倪,不敢明看,只以手感知,似是枚玉简,佯作无事道:“三位道友助某人脱困,实在铭感五内。但要抢这袋子,却是万万不可。再行纠缠,休怪杜某翻脸不认人!”
黑袍人互望片刻,不说只言片语。那使剑者一挥手,三人旋即退走,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噫!这三人见好就收,也不贪多,想是趁火打劫的行家!”
“尤仲二人的袋子已有不少好宝贝!”
“正是!那黄客手中被展鹏收走的亢龙鞭当算一件!”
群修笑骂不止,忽听人惊呼:“快看,又有人来!”抬首望去,但见天穹之上,两团栲栳大的白芒飞来,灵息缭绕,清音绕耳,乃是玄丹宝光。众皆讶道:“丹宝!竟是丹宝!想必首阳宗高手已到,这可更有得瞧了!”
六名首阳弟子识得那宝光,大喜过望:“苟仓真人到了!”金鸣道:“道子驾临,这贼子断无活路,我等定要拖住,不然难有交待!”
众弟子应允,撤了功,齐奔而来。见宠渡在那厢贼笑,心下不安:“看这匹夫全然不惧的模样,莫非还有手段?”
宠渡道:“小爷尚有要事在身,恕难奉陪!”当即捏了撮土,望空撒去,纵土遁走了三百里,出遁仍在坊市之内。摊手来看,果是玉简,将神识渡入当中,讶道:“原是黄客助我!”
简内有言:“杜老弟,黄某不敢将宗门牵扯其中,只能帮衬到此,妄乞体谅。老弟此去,务必保重,他日得闲,定要来隐仙台寻我,为兄置酒恭候。”
却说墟海地界,宗门并立,自然各布暗哨,那隐仙台亦不例外。黄客乃义气之辈,走脱后并未逃命,反召集人手,要救宠渡。
“展鹏这泼道!今把吾亢龙鞭反来打我,若不取回,何颜面见师尊?定与他死不干休!”
黄客起了杀心,决计将其了结。恰见首阳宗信号,心知不妙,两语三言,与众弟子讲明来龙去脉,挑了花雪月与鲁汉二人,疾往回赶。
隐仙台比不得首阳宗势大气盛,不敢随以散修作暗桩,只派门下弟子担此任。那花雪月与鲁汉同在归元上境修为,俱是道法了得之辈。
黄客嘱道:“你二人先出手,杀尤仲与展鹏,必要收走储物袋。我在后,只消打晕一人,便可破他阵法。此番只管救人,打完就跑,勿作纠缠。也不许发声,免得他日撞见,叫人听出来!”
鲁汉道:“师兄慢来,我有一事不明。”问之,对曰:“要取亢龙鞭,只消将那尤仲两人打晕即可,何故杀之,徒造杀孽?若行此事,只怕日后于道心有损。而况杀他两人,庶几惹恼首阳宗。”
黄客道:“师弟差矣。你却忘了,我杀卞梁在先,已种下这樁因果,彼等定会寻我报仇,终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此事之后,他几人保不齐便被那道子收入麾下听用。若彼时将其杀了,便是杀首阳弟子,与首阳结怨,遗祸更甚。
“但眼下他几人仍是散修,死便死了,不会有诸般隐患,想来那道子只当少了两条狗而已!”
鲁汉颔首应道:“惭愧!惭愧!我一叶障目,未识大局,还是师兄想得周全。”
花雪月道:“师兄此举,左右开罪首阳宗,于师门不利。既如此,为何非要救那人?”
黄客正色道:“不为其他,只因值得救!这杜冲定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有大作为!”
花雪月道:“师兄看人,向来无误。如此便赌一回,他首阳宗未必查到我门下!”
鲁汉道:“不瞒师兄,我等老早便想杀杀首阳弟子的威风,今日遇此机会,断不会错过!”
黄客道:“我与那几人已打过照面,断不可如此去,定要想法打消其疑虑才是。”
三人合计数番,定下“趁火打劫”的戏码,速换行装,复而潜回场间,伺机出手,果然成功。
宠渡看罢玉简,明了前后诸事,暗自嗟叹不已:“吾得黄客,幸甚至哉!亏他三人煞费苦心,与我斗一场,佯作趁火打劫,不过是做戏,免叫首阳弟子起疑而已。此计甚妙,叫我也信以为真,定可骗过金鸣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