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过了半个月,公司人力资源部打来电话,说问题已经解决了,让他过去领钱。王国光放下手头的事情,马上往车站跑,五个小时后,他终于在公司大楼拿到那日思夜想的200元钱,卡在心里的钉子总算拔出来了。他心里高兴,要请小伙子吃饭,小伙子说不用,劝告他以后做事经心些,王国光红着脸向他道谢。
他懵懵懂懂走出公司大门,一脸茫然,脑子里弥漫起一团浓雾。老虎口站区是一个人兽竞技的角斗场,人在面对众多野兽的时候,心理上先输了一筹,当他被那群野兽挣命撕咬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变成一个野人,拼命去反击,去撕打,一旦他有丝毫退缩,他就可能变成一条条肉块,成为野兽们争相入口的食物。这个角斗场,回响着刀剑的击打声,人兽的呼叫声,纷飞血水的溅落声……那种内心的征战,真是波澜壮阔,心惊胆寒。
他转头向东,朝着老虎口车站方向望去,那片狼藉血腥的战场,仍然使他灵魂渗血。
乘坐火车返回的途中,他一个劲儿地感叹,感叹这人情败落,世道功利。这次摊上麻烦,是他好心使错地方,没有好报,反被人家算计,赖账,最后还得通过公司来解决,耗费了多少精力。人与人在利益纠纷上,犹如一场殊死搏斗,欠债的不想给,要债的又不想让,双方不得不展开了一场持久的拉锯战。钱比爹娘都亲,钱成了人活在世上的度量,钱多了人就阔气,没钱的人就低贱,什么良心、道德全部给钱让步。活灵灵的人,在一沓子花花绿绿的纸币面前,都甘愿做惟命是从的奴才。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凄凉,难受,此时,他真想掏出那惹事的200元钱,把它撕个粉碎。
他正发泄情绪,恍惚听见有人问话,懵然抬头,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指着对面的座位,笑脸问他:“师傅,这个座位有人吗?”
他答:“没人,坐吧。”
那人把一只漂亮的黑色皮包放在小桌上,开始整理发皱的座套,然后紧挨车窗坐下来。王国光继续盯着窗外,但思绪已被打断,只能看那匆匆而过的景色。日落黄昏,天边飘浮着火烧云,红映映的,犹如一片成熟的梅林。一只雄鹰低空盘旋,寻找地上的猎物。几峰骆驼昂首挺立,像高傲的贵族,长毛被寒风吹动,忽飘忽落,仿佛述说着岁月的更替。
“师傅,你去哪里下车?”那人搭讪道。
王国光眨了眨眼皮,说:“三原。”
“我在四原下,你的前一站。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皮包,我去一趟厕所?”那人问道。
“去吧,我给你看着。”王国光说。
“谢谢。”
那人起身,走向车厢尾部,拧动厕所的把手,门锁着。他回头看看王国光,又朝另一节车厢走去。忽然,列车隆隆驶入山洞,车厢里一片黑暗,一名旅客喊:“列车员,把灯打开!”。不一会儿,车厢顶层的灯光亮起来。此时,一个小伙子走过来,从桌上提起皮包,转身就走,王国光眼尖,一把拽住皮包,问:“干什么?”
小伙子犹豫一下,说:“老冯让我来拿他的皮包。”
王国光一听就是假的,一把夺过来皮包,说:“你让老冯自己过来取,哎吆……”他的话还没说完,眼上早已挨了一拳,王国光眼冒金花,死死抓住皮包不放。那小偷用力拽包,王国光抬脚乱踹,小偷见势不妙,松开皮包,一扭身快步走了。王国光气极,提上皮包要追,却被从厕所回来的那人拦住,“他们都是一群一伙的,去了要吃亏。”他见王国光气得一吸一鼓的,劝慰道:“算了,跟这种人没法儿计较。”
王国光把皮包交给那人,气嘟嘟地喊:“我得去找乘警,把他抓起来!”
那人把王国光强按在座位上,说:“算了,这些人多,抓起一个来,别的小偷也来找你麻烦,忍一忍算了。”
邻座的一位旅客也劝他:“你报告乘警也不管用,小偷和乘警都认识,你没听说过警匪一家嘛。”
旁边的旅客也插嘴:“有的警察还专门带着小偷上车,跟小偷分赃。”
“也有的警察是好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气呼呼地反驳。
“是不是你爸爸也是警察?”一位年轻乘客逗他。小男孩一转身跑了,大家望着他幼稚的背影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