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应元一众人刚行至西门外,便听得身后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阎大哥!等等我!”阎应元回头一看,只见冯玉瑶手提长枪,一路小跑向这边冲来,身后冯厚敦和一个家丁正气喘吁吁的跟着,冯玉瑶几步跑到阎应元身边,说道“阎大哥,我也要随你上阵!”冯厚敦赶忙跟了上来,说道“妹妹休要胡闹,你才练了几天枪法,上什么阵?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兄如何面对父母的在天之灵?”
冯玉瑶白了冯厚敦一眼,说道“今江阴百姓有难,我当然要随着阎大哥去杀贼,不然为何学这枪法?”冯厚敦闻之,气的跺脚,说道“枪还没拿稳,杀什么贼,平日里你如何疯癫,我都依着你,今日你万不可任性!”冯玉瑶却根本不理睬。满眼期待的看着阎应元。
阎应元见此,从马背上下来,将大刀交与陆正元。微笑着缓步走到冯玉瑶身前,柔声说道“玉瑶想上阵杀敌?好,长枪拿来我看!我帮你看看抢头可上紧了?”冯厚敦闻之,说道“丽亨...你...”阎应元摆摆手。依然笑着看着冯玉瑶,冯玉瑶见此,欣喜若狂,赶忙将长枪递给阎应元。阎应元接过枪,脸色突然一变,猛得一把将冯玉瑶抱住,冯玉瑶被吓得惊叫一身,随即感受到阎应元坚实的臂膀,脸羞得通红。阎应元厉声说道“此事由不得你,若你有闪失。我如何向培卿兄交代?”说罢,一手抱着冯玉瑶,一手拿着长枪,将长枪递给冯厚敦,又叫一旁的家丁按住冯玉瑶,说道“带她回去,好好看管,切不可让她再跑出来!”冯厚敦点点头说道“谢过丽亨,我这就带她回家。”说罢,与家丁架着冯玉瑶向城内走去。冯玉瑶此时一脸不甘,挣扎着,回头眼巴巴的看着阎应元。阎应元此时也无心理会。飞身上马,接过大刀。带着众人沿着城墙与锡澄运河之间的小道一路向北,往黄田港走去。
此时的黄田港上,一片混乱,惨叫声四起。黄田港上,停着大大小小几十艘船只,其中,一艘黑帆福船最为显眼,此船身长足有十余丈①,船身通体的红漆。船头以金漆雕刻着一条水蛇。港口旁边的黄田村中,二三百海寇正提着刀四处抢夺。一个秃顶的壮汉此刻正提着刀一脚踹开一户的大门,带着几个海寇冲了进去。只片刻,便听得屋内传来阵阵惨叫。不多时,这秃顶壮汉走了出来。身后的几个海寇提着一口箱子。那壮汉站在门口,手握刀柄一甩,将刀上的血甩到一旁的土墙上。殷红的血迹,格外扎眼。那壮汉对一旁的海寇说道“把东西搬上船。”
此时,一旁的院子外。一个海寇手提着一个布袋走了出来。只见一老者追了出来,抓住布袋的一角,哭喊道“大爷,银子你都抢去了,可这是老朽一家的口粮,莫要如此啊!”那海寇提脚就向老者身上踹去。那老者却死死拽着不肯撒手。
秃顶壮汉见此,走上前来,一刀砍在老者脖子上,鲜血顿时喷溅而出。吓得那海寇惊叫一声。那秃顶壮汉怒声骂道“狗才,跟他废话作甚?但有不肯交出钱粮者,杀了便是!”那海寇赶忙点点头,提着布袋灰溜溜的向港口走去。
此时一个满脸麻子的汉子带着几个海寇走了过来,只见此人面色枯黄,一脸的麻痕,蒜头鼻子通红。一张嘴,一嘴凌乱的黄牙。说道“混江龙,怎么样了?”这混江龙看见此人,赶忙笑着说道“三哥,这黄田港平日里就是富庶之地。今日里收成果然不一般。”原来此人就是这伙海寇的匪首顾三麻子。
顾三麻子点点头,说道“叫弟兄们手脚麻利些。把粮食,金银细软都搬到船上去。早些完事了,好一同回去吃酒。另外...叫弟兄们看看,若是有年轻貌美的女子...”那混江龙闻之,一脸笑意,说道“三哥的意思,我明白!我明白!”那顾三麻子点点头,随之转身向港口走去。
顾三麻子行至港口处,便见一伙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尖嘴猴腮,嘴角两撮细细的胡须。顾三麻子见到此人,没好气的说道“海猴子,你这厮跑到哪里去了?弟兄们都忙里忙外,你这狗才倒是会偷懒!”这海猴子笑笑,扯着尖嗓子说道“三哥如此说话,可是委屈了小弟了。小弟给你送宝贝来了!咱们回船上再说?”顾三麻子闻之,斜眼看看海猴子,说道“什么宝贝?还需如此周折,拿来我看!”
海猴子点点头,给身后的海寇使了个眼色。那海寇拖上来一个大口袋,解开封口。袋中探出一个人来。顾三麻子随之瞪圆了双眼,只见袋中是一绝色美人,美艳异常。深邃摄人的眸子,让人心动,看得顾三麻子眼睛都直了,愣在原地。过了片刻,回了回神。说道“海猴子,你在何处找到如此美人?”海猴子嬉皮笑脸的说道“方才我见这黄田港上,咱们的兄弟众多,我手下人手不多,怕抢不到东西,便与十几个弟兄准备去江阴城西抢些粮米。谁想半路遇到一马车,便冲上前去。谁知马车上无有钱粮,倒有这么个娇美的小娘子,想着献给三哥。嘿嘿,三哥定不会亏待了兄弟。”顾三麻子闻之,赶忙拍拍海猴子的肩膀,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当然不会,当然不会,等办完这黄田港的生意,我必有重赏!”说罢,对身后的海寇说道“将这女子带上船,好生看管,休要弄伤了她!”那几个海寇领命,拉着这女子往船上走去。
顾三麻子又对海猴子说道“你与我先回船上去,歇息歇息,这黄田港上的钱粮,我自会分与你,晚上咱们一同吃酒,我要好好犒劳犒劳弟兄们。”海猴子闻之,点头笑笑,抱拳说道“如此,小弟先谢过大哥了!”
黄田村南侧的土丘上,阎应元与一众人俯身躲在干草丛中,阎应元看着黄田港上的惨状,不禁皱起眉头。又仔细观察着港口上的船只,说道“这伙海寇果然人数众多,岸上的海寇就有二三百。我观那黑帆红漆船,此船上必定有数门佛郎机②,我等不可贸然冲过去。”陆正元闻之,说道“那当如何是好?”
阎应元沉思片刻,说道“此船船高一丈有余,这黄田村东侧有一树林,正元,你引着众人悄悄埋伏于树林之中,切不可轻举妄动。我先骑马杀将过去,引他们追我,待那海寇乱作一团之时,你等从树林杀出,拼尽全力贴上去与那海寇缠斗,定要将他们逼至港口红漆船处,切记,一定要迫近此船百丈之内③,这船上的佛郎机便无法开炮。若有弓箭火铳射将过来,马上伏于墙垣,不可露头。”陆正元点点头,说道“如此,那阎典史当心些。”
阎应元点点头说道“切记我所说的。冲到红漆船百丈内之前,切不可停下来,亦不可聚作一团。分散开来,贴上去跟他们斗狠。把他们逼到红漆船前!”说罢,从土丘南侧下来,飞身上马,提起大刀拍马而去。
陆正元赶忙带着众人爬下土丘,吩咐众人不可出声,向东侧树林走去。
注:①明中后期船只逐渐变小,一般民间所用船只,船长不超过十丈。
②佛朗机炮由欧洲发明,明朝嘉靖元年(1522年)由葡萄牙传入,按其国名称为“佛朗机”,成为中国明代中期火炮。
③同时期欧洲的短加农炮射程在340至2000米之间按照明朝刻度,百丈之内即为330米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