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虏’夜行百里,天明已至长安。肖蝶舞一宿未眠,但精神抖擞,他循迹而来,鱼儿跳必在长安。
虽然大宋虽在城中设京兆府,但江湖人却愿意称其为长安。因为李太白在长安城名震天下,练武之人血气方刚,少有心折之人,可李太白是唯一的例外。太白年轻时已名震江湖,打遍关中无敌手,号称‘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独闯江湖,拜戴天山道士为师,学得一身剑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更令权贵为之心折,贵妇为之心倾,后来与一道士绝迹江湖,江湖人称‘千秋一壮士’,江湖鼎盛,自李太白始。
朱雀门是长安城南门,直通唐朝大明宫,城上楼历经沧桑仍巍峨矗立,城下五个城门,依次排开,气势滂沱,像是人间巨鳄,吞尽世间繁华。绿杨结烟吹袅风,肖蝶舞按辔徐行,想象着当年太白进城看着同样的风景,那时的他在想什么?
他在帝国的中心能壮志得酬?
长安的月亮是否比家乡圆?
前方是否能相逢知己?
未来的他是得意还是坎坷?
是红袖添香?或者醉卧青楼?
无论什么,他一定不会像肖蝶舞这样想。朱雀门下为何如此多的门吏,那个青眼小厮为何一直盯着他,像是盯着绝世宝藏?他身前的门吏为何对着那小厮点头微笑?
肖蝶舞刹那间产生了掉头就走的想法,可他又想看看这些人能出什么幺蛾子,若是要过路的盘缠,他身无分文,不知如何是好。但他还是牵住马缰绳,慢慢的走了过去,堆出一脸的憨笑,因为他还想过城。
他做好了所有被诘难的准备,可人生就是如此残酷,有时候你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肖蝶舞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马被门吏交给那个小厮牵走。原来这绝世宝藏不是他,而是‘破虏’。
“你们...”他刚说两个字,门吏已经怒瞪着他,像是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你偷了人家的马,念你年岁尚小,赶紧滚蛋,不然看你身怀利器,定治你私藏军械之罪”
肖蝶舞怒么?他怒。他打得过这些人渣么?或许打得过。但他会被通缉,杀黎民百姓与杀衙门官差所导致的后果是不同的。黎民百姓是离离原上草,娃死了,抹干眼泪,再生一个,而杀人如割草,可杀衙门官差不同,官差是朝廷的脸面,杀人如打脸,打脸大如天。他不想被全天下通缉,江湖人如一叶扁舟,江湖说到底也是天下的一部分。天下是朝廷的天下,江湖也是朝廷的江湖,朝廷要一个人死,易如反掌,哪怕那个人是雁飞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廷就是水。
面对解决不了的恶意,自嘲是缓解尴尬最好的方法,而男人是最擅长自嘲的。
肖蝶舞似乎早已知道这样自欺欺人的功夫,他的眉间上藏着他的愁,他的微笑里躲着他的恨,他愁,愁这个朝廷竟然比蔡元中告诉他的还要腐烂;他恨,恨这些人竟然为虎作伥,可怜不自知。或许只有等待,等黑夜的降临,只有在黑夜,这个世界才能看到光明。
他一脸无奈地走进城中,可长安用以欢迎他的是人去楼空的惨淡,十室九空的凄凉,朱雀大街上繁华不再,蔡元中告诉他,长安城被山带河,披三条之广路,开十二之通门,井井有条,车流滚滚,人流如织,可今日所见实在令人生叹。遥想当年长安城一百单八坊举世闻名,‘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岁月流转,到如今已是沧海桑田。
他跟在那小厮的后面,'破虏'却好不留恋旧主,吃着小厮手中草,悠哉悠哉往前踏步。
一个推着菜车的卖菜翁从肖蝶舞身旁经过,“小娃娃,我看你胆子不小,难道不知道伯喜马场比官老爷都厉害么”卖菜翁爽朗一笑,脸上折出的褶子比身上麻衣都多。
肖蝶舞一怔,老人眼睛黄而浑浊,却没有恶意。“老伯,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麻烦”
卖炭翁面露得意之色,“小娃娃,若看不出你心中事,老头子岂不白活几十年”,
肖蝶舞疑惑道,“伯喜马场是什么地方?”
卖炭翁左右环视,推着车加紧步伐,小声说道“小娃娃,你定是外地人士,你可知长安有三害一宝”
肖蝶舞随着他左拐右拐,到一家小院门前,说道,“愿闻其详”
卖菜翁打开柴门,将车推进院里,转头示意肖蝶舞进来,“京兆府狱讼繁多而不决,此一害也;伯喜马场虎豹当关,势大欺人,此二害也,那小厮便是马场管事的儿子;城外马匪残害生灵,此三害也”
肖蝶舞关上木门,插上门插,“不说什么劳什子伯喜马场,单说这马匪,衙门岂能置之不理么?”
卖菜翁指了指隔壁小院,“听隔壁织布的芸娘说,他男人是衙门里当差的,对她说甲胄里生了虱子,佩刀都生锈了,拿什么擒匪”
肖蝶舞摇头不敢相信道,“朝廷年年拨款,怎会生锈,那这马场与朝廷又为何为害”
老头倒了一碗水,递给肖蝶舞,嘴里嘿嘿直笑道,“伯喜马场与京兆府狼狈为奸,过往客商都要被抽下一层皮,若是江湖好斗之人,衙门的刀便生不了锈”
“长安为几朝古都,怎会如此破败”
卖菜翁谨慎的瞅着前后,见无人注意才说道,“你既知长安是几朝古都,却不知繁华是建立在粮食上的。经过几百年压榨,周边的土地早已种不出的东西。若是定都长安,必能以两浙路与江西路的粮食供给京师,但太祖皇帝虽想定都长安,可。。。”他突然闭口不语。
肖蝶舞不语,他知道老伯要说什么,太祖皇帝可能要定都长安,可忽然暴病身亡,太宗皇帝登基,太宗皇帝未继位时便极力反对,此时君临天下,哪个不长眼的敢反对,定都事宜这才不了了之。
沉默良久肖蝶舞才开口道,“老伯可知马场所在”
“那马场在郊外,可搜刮的宝马全在城南马府,行李都被拿走,我去给你找些吃食”
肖蝶舞闭眼细细慢品,仿佛一杯水也有茶香。卖菜翁从里屋出来,手中拿着一张锅灰,发现座上空无一人,盏茶功夫,肖蝶舞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