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圣诞节,又逢周末。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雪,这或许会让那些期待有一个浪漫的圣诞节的情侣们失望吧。只是,即便少了雪的陪衬,也丝毫不会影响这个节日一直以来的热闹。
清晨醒来时,眼睛干涩的不行,摸了摸的枕头,湿的,那是昨夜梦里留下的眼泪。
梦里,我回到了时常会念起的故乡,很熟悉,很温暖,即便是在枯黄落叶凋零的晚秋时节。儿时常嬉戏其间的竹林前,是我记忆里永远都很踏实的房子。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由我做建筑工的父亲亲手建造的,只是一直都没有装修。那时,母亲常常会念叨,我和你爸的能力就这么多啦,以后还要靠你挣钱来装修房子呢。而我,每次只是傻傻的笑,傻傻的想。
多年后,青苔爬上了墙面,翻盖了父亲当年渗进水泥里汗水,还有很多切实的发生过,却很难能再想起的往事。只是,它们不安分的生长,已然衬托出了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切存在的时间留在我那倚在门前,满眼期待的老父亲和老母亲那满头白发里的沧桑,和满脸皱纹下的残酷,还有冷漠。
眼角久违的酸涩泛滥出来的泪水,徘徊在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潮了枕边的同时,也淋湿了我那自以为已经足够坚强的内心。
原来,我错了。
准备出门时,夹在门缝里的一张贺卡收住了我的脚步。那是雪送给我的,上面写:
风哥,圣诞节快乐!
昨晚想了很久,我终于能鼓起勇气邀请你陪我一起过这个圣诞节,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知道你今天可能会很忙,不过没关系,晚上我会在家等你,无论你多晚回来都没关系。
今天我会很早出门,像以前的周末一样去教堂祷告。我会诚心祈祷,愿你平安。
雪
其实,我深刻的明白,雪早就已经将我当作亲哥哥般对待了。有这样一位妹妹,我很荣幸,我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并且,昨天我已经向公司请了今天的假,所以在陪雪过圣诞节之前,我要去趟小河巷,去趟若秋家。我终于还是决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向若秋说明我的心意。冬日里的阳光,是夏天灼热后的潜伏期,温暖,柔和。若是一位已是人妻的贤惠女子,协调着生活里的各式各样,平凡,却不失美貌。
偶尔兴起企图狂妄一番的寒风,此时,却变得有些力不从心,或者说,它的存在,有时也会让人不屑一顾。
繁华的街头,俊男美女们相互依偎着,或是悠闲的漫步,或是兴致盎然的奔跑,追逐嬉戏,将圣诞节气氛渲染的淋漓精致。当然,这一切自然少不了那慈眉善目,笑容永远都是一陈不变的圣诞老人的装点,还有能为圣诞节添上一份璀璨的圣诞树。它们早已被装饰完成,静静的生长在各种店铺里,等夜幕落下之时,它们便会虔诚的为这个节日送上美好的祝福。
除了少男少女之外,时而也会有一对老夫老妻相互搀扶着走过,共同怀念他们一路走平凡而伟大的年年岁岁。
我骑着车缓缓的穿过街道,朝着小河巷驶去。其实,任何节日都无法勾起我的兴趣,除了已经让我无比厌倦的喧嚣,让我更加渴望逃离之外,对我的思绪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今天的风显得别样的善解人意,能吹进我的心里,安抚着我即将面对若秋而无法逃避的凌乱思绪。如果能摘掉口罩肆无忌惮的呼吸,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然而,我从来都不曾有过那种勇气。
再次来到小河巷时,已经是另一番情怀了。
在小河巷前的木牌旁,贴着一张通知,说在明年春节,小河巷便将正式实施拆迁,希望居民们能够配合,尽快搬离。
拆迁,多么残酷无情的字眼。只是,这里似乎本就与我毫不相干的一切,却使得我的内心不由的泛起一阵酸楚。或许,我惋惜这里的一切。
是啊,无论多美的事物,都会有老去的一天,最终还是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
的确,小河巷太老了,老到已经成了这座无比向往繁华的城市里,一块不堪入眼的瑕疵,一种迫切想要卸下的负担。
老旧的房子的门前,一群老人围桌而坐,各自面面前摆上一杯清茶,情绪潦表。自然,舍不掉的是故里,放不下的是往昔,言不尽的是情怀。
偶尔,一辆满载着家具的货车缓缓驶过,带着那无比沉重却无法挽回的岁月,留下一地的眷恋之后,无可奈何的开往生活新的起点。
来到若秋家门前,我轻轻的的敲响了她的家门,心脏在杂乱无章的跳动的,简直快要让我窒息。
随后,便是我期待中她的声音。她说:“小雯,去开一下门,妈妈在晾衣服。”
接着,一双眼睛从微微敞开的门缝里露了出来。若秋的女儿,很可爱,应该长得与曾经的若秋有几分相似。她的眼睛很漂亮,活泼,灵动,有她母亲的那份坚定。
她歪着扎着两个辫子的小脑袋好奇的看着我,稚嫩的面容中似有些许畏惧,然后朝阳台跑过去,朝她母亲说到:“妈妈,有个戴着口罩的叔叔找你。”
“戴口罩的叔叔?我知道了,你回房写作业去吧。”若秋将手中最后一件衣服挂上了衣架,朝我走来。
对于我这样一位素不相识的人突然间的到访,她有些谨慎。她只是把门微微的敞开,足够看清我全部的妆容,然后说道:“先生,请问你是哪位?要找谁?”
她的语气很坚定,却很温柔,也很友好。
“我……”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让颤动的嘴唇有勇气去表达内心那份多年来一直都是强烈的渴望。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给我送快递的师傅。请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事么?”她眼神里的警觉淡去了一些。
“我……,其实……,我来找你是想……”我坚定着自己沉重的内心,我不可以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寻找潦潦无果,不可以让自己坚持的等待化为泡影,我要对她说出我想对她的说的一切,义无反顾。
于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沉睡心底多年的话语唤醒,我摘下口罩。
“我是颜风,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或者,你还记不记得这张被伤疤占据了一半的脸?若秋姐。”话出来了,心里也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没能遇见结果,但至少,我能问心无愧的对自己那些追不回的岁月作一个交代。
曾经,我无数次想象过,我对若秋说出这番话时,她会有怎么的表情。是惊讶?是激动?还是会淡如白水,毫无波澜?所以,不管她有什么样的反应,我想我都够坦然的接受。
我面前的她,依旧静静的伫立在门后,面容很平和,是我意料中的平淡。我想,她大概已经忘记了我,和我的这张脸。
接着,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似乎看到了她眼角闪过的晶莹,只是匆然一瞬而已。我不知道,她是在嘲笑的丑陋,还是同情我的不堪。我想要的,只是她的一个答复,我等待着。
沉默片刻后,她脸上的笑意被她收藏了起来。她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或者,你找错人了。我还有事要忙,你请回吧。”
说完,她把门轻轻的关上。
她的话,虽然所导致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但依然犹如千万根针般扎入我的心里,是一阵难以承受的刺痛。同时,也使我内心原本的复杂,瞬间变得空洞,茫然。然而,心里那片不知何去何从的空空荡荡,是我从未感到过的轻松与舒畅。突然间,我体会到了自己的释怀。原来,我要的只是一个回答,一个结果。现在,我还能有什么好牵挂呢?
我静静的坐在楼梯上,拿出随身携带纸笔,借着窗外透进楼道里的阳光,我写下了自己这些年的足迹,以及无数风风雨雨里的寻找与等待,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我没能对若秋说出口的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吹进楼道里的风没有了白天阳光下的温柔,恢复了它寒冷的本性。
我将写好的纸条塞在若秋家的门缝里。其实,我并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倔强于自己内心存在的那么一份不甘吧。但我相信,我可以释怀。
随后,我便离开了小河巷,我要赶回家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装。我牢牢地记得,我要陪雪过圣诞节。
我记得,当我走到若秋家楼下时,我隐约听见她家的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