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卿慢慢走到了绕梁轩,她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进去了。
刚刚推门而进,就看到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栖代手里拿着太后的懿旨正要进屋。
院里的侍女见到殁卿,纷纷俯身行礼,道一声“殁卿郡主”。
殁卿心道,原来是懿旨到了。
当年太后的做法······
是要改变,还是要一错再错,错到底呢?
殁卿心里苦笑。
栖代看见殁卿,也对着她福了福身,道:“太后懿旨到了,小姐先进屋给夫人请安吧。”
栖代以前是宫中的女官,性子冷漠,殁卿在她面前有些胆怯,于是点点头,进了屋。
“娘。”殁卿唤窗前的一位妇人。
一袭湖蓝色绣芍药的衣裙,一支玉簪,绾着京城贵族妇人发髻。她很美,二十年前清音公主是绝代佳人。如今,亦是。
大梁有女若清音,风华绝代妙佳人。
倩影哪得深宫锁,绕梁轩里栖倾城。
皇帝的亲妹妹怎舍得远嫁异域,就挑了个好夫婿,将她永远留在大梁。
也许皇帝也没想到,留着,也是痛苦。
“孩子,过来。”她伸手叫她过去。
殁卿走到窗前,没有说话。
清音长公主柔和地拉过她的手,道:“听到了吗,看到了吗?奴仆们叫你殁卿郡主,太后刚刚下的懿旨。”
殁卿苦笑道:“听到什么?又看到什么?”她有些激动,语气突然转得锋利,像匕首一样划着清音的心,冷漠道,“长公主不是早就知道了,早就放弃我了吗?现在又问我做什么。”
殁卿叫她长公主,而不是娘。
清音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娘是为你好。”
“那为什么你会让你的孩子刚刚满月就抱去阡绝!十多年才能下山?”
清音没有说话,只是含着泪看着她,带着一个母亲的歉意。
良久,殁卿垂下头,低声唤着:“娘。”
清音伸手将她搂入怀中,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掉,应着:“娘在这。”
殁卿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心里麻木了。
殁卿心里知道。
十五年前,皇后与清音长公主同时在太后宫中请安时生下两个女孩。其中的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而另一个孩子活着。死的孩子,据太后说,是清音长公主的产婆抱出来的,而死的孩子是皇后的。然而只是太后的一面之词而已,众人却不得不信。
死的孩子叫若婳琯,活的孩子也叫若婳琯。
皇后跪在大雪里三天三夜,险些死去,自知清音长公主是太后的亲女儿太后不可能再把孩子给她,就求太后把活着的孩子送到阡绝,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愿。皇后秦氏是阡绝掌门秦长风的远房妹妹,曾是阡绝的弟子。两人相差六七十岁。
殁卿,殁卿,殁是死的意思,而卿指的是谁呢?是死去的那个孩子,还是有人想要活着的孩子死去?
随意吧。
无所谓若婳琯还是殁卿。
无所谓了······
清音放开了她,红着眼睛看着殁卿,颤抖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神色微动,狠了心,道:“太后懿旨已到,从此你是殁卿郡主若婳琯。”
从此你是殁卿郡主若婳琯。
从此你是殁卿郡主若婳琯。
从此你是殁卿郡主若婳琯。
她知道,尹家家谱上,她是唯一一个不姓尹的子孙。
世间没有尹殁卿。
而她,是若婳琯。
可笑。
六月末,七月初,合欢盛,殁卿殁。
她平复了心情,出了绕梁轩,往自己的院落琯笙阁走去,远远地看见有几个侍女在门口往里偷看。
她足尖一点,坐到了墙头,那些偷听的侍女尖叫着被她吓了一跳。
“大,大,大小姐······”那些侍女被吓得结结巴巴的,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皱眉,真是给尹府丢脸······“你们是哪个院子的,这么不守规矩?”清冷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带着一丝不悦和些许威严。
侍女颤抖着答道:“奴婢们是,是望双楼的。”
望双楼?是周姨娘和尹思柒的住处吧。琯笙阁离望双楼很远,隔了一个花园又一个小湖,怎么这帮婢女道这来了?
正想着,院子里就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那个好妹妹,尹思柒。
尹思柒打扮的十分漂亮,大红色的罗裙,镶着红宝石的金步摇在她脑袋上晃来晃去。桃色的胭脂和白色的脂粉涂得特别重。真是丢脸,尹翊卿干嘛要叫她。
婳琯从墙头翻身下去,进了自己的院子。尹思柒没有看见她。
尹思柒捏着嗓子对门外的一干侍女说:“你们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望双楼。”
侍女们脸上还留有惊恐,道了一声“是”就赶紧逃跑了。
尹思柒抬手拢了拢额前的几缕头发,扭着肥硕的身躯转身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