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真子冷笑一声,却丝毫没有迟疑。对他而言,箜篌的做法只不过会使他的剑峰上多穿一个人而已,这些妖魔鬼怪根本死不足惜。
箜篌飞身扑来,郑诗络也看在了眼里,不过他根本来不及去阻止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什么选择,只能脚下发力,身体后倾,抢在箜篌之前挡住行真子的剑。而用来挡住行真子的剑的,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自己的身体。他脚下的力道远比箜篌的力道大得多,因此当箜篌扑过来时,行真子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不会再刺到箜篌的身上了。
不过行真子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郑诗络身体后倾之时,言诚子的那把大剑还压在他肩上,半边剑身深嵌肩骨,还有半截剑锋留在他身后。当行真子的剑刺穿他身体时,他肩上的剑也刺进了行真子的体内。
只不过,郑诗络是被行真子的剑从后背穿透右胸,行真子却是被郑诗络肩上的剑刺透了咽喉。这么一个结果,不但行真子没有想到,言诚子没有想到,便是郑诗络,也没有想到。
血,一滴一滴的顺着剑身流到雨水里。在这一刻,所有的人几乎都愣住了。
只是一瞬,
箜篌喊了一声公子,伸手扶住了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郑诗络。
言诚子则喊了一声师兄,拔出自己的剑,抢上一步扶住了仰面倒下的行真子。
箜篌的眼睛湿了,声音也湿了,说到底,她的身份只是与丫鬟相当的侍女,多不过是会弹一手石破天惊的箜篌曲罢了。侍女的命,哪里会有公子的命重要。她当时不顾一切的扑过来,想的也就是反正自己的命也不那么值钱,能为公子挡上一剑,他就一定会救她的花主的。可是反过来,倒是公子为她挡了一剑。
如果不是自己自以为是的冲出来,公子会不会其实不用挨这一剑呢?她突然后悔得要命,后悔得要命。
郑诗络低声道:“帮我把剑拔出来,动作要快!”他的眼睛看到的不是身边的小姑娘,而是那个被小道士压制着的小乞丐。小乞丐喉咙里不断地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声。就在两个小道士因为自己的师长受伤而分心的时候,突然从他们手里挣脱出来,乘势就将一个小道士扑倒,张嘴咬了下去。
小道士发出了一声惨叫,另外一个小道士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小乞丐又突然爆起,将他也扑倒在地。
箜篌也听到了小道士的惨叫声,不过她不去理会。她知道郑诗络身上的剑一旦拔出来,他很可能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但是他既然叫她拔剑,她就要听他的话。握住剑柄,凝神静气,要快,哪怕稍有迟疑,也只会令他更痛苦。她吸了一口气,手上一用力,呼的一下就将郑诗络身上的剑拔了出来。随着剑身喷溅的血,洒了她一脸。
郑诗络没有迟疑,侧身就从箜篌手里拿过来剑,就在那小乞丐从箜篌的身后扑来之时,将箜篌的身体往身后一拉,手中的剑射出一道寒光,穿过小乞丐的喉咙,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墙上。被钉在墙上的小乞丐犹自张牙舞爪,挣扎了好一会才断气。
一旁的言诚子看得瞠目结舌。这样快的出招,这样强劲的力道,这样精准的剑势,即使没有什么招式套路,也足以证明这个人对于剑的运用,绝对在他和师兄之上。如果他刚才就用剑和他们相对呢?师兄被自己的剑穿透了喉咙,那是活不成了。现在这个凶手也已经摇摇欲坠,自己是不是还要去补上一剑呢?这种时候还要去补上一剑,未免太失道家的宽容。可万一他还能反戈一击呢?这个时候,言诚子对自己突然非常的没有信心。
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郑诗络能用尚且镶嵌在自己身上的剑伤人,言诚子在想,如果换作自己,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他知道自己甚至不会有双掌夹住迎面劈来的一剑这样的招数。或许这并不是招数,而是一种本能的应变能力,但那需要足够快的反应,足够强的内力,而这些,自己都没有。
言诚子的思维还有些混乱,突然感到师兄抓了自己一把。师兄的一只手捂住血如泉涌的喉咙,另一只手则指向了同样一身是血的郑诗络。
言诚子道:“是,师兄,若怜魔道,即毁正道。”说着放下师兄的身体,提起了他那宽大的剑,走向郑诗络。
箜篌一下挡在郑诗络前面,摇着头,满脸泪水的哀求道:“道长,不要……”
言诚子道:“魔道不可悯,正道不可毁,我送你们一块上路!”说着剑锋上扬,猛然朝着箜篌的头上劈下去。不用什么招式,只需要用上十成的内力就可以了。这一剑下去,足以将这两个人劈成四段。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听到自己嘴中发出了一声狰狞的笑。正是这一声狞笑救了郑诗络和箜篌一命。因为言诚子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何谓魔?何谓道?
这样的笑声,又是魔是道?
郑诗络扶着箜篌,顺势将她揽到身后,右掌将一片混着血水的雨滴拍向言诚子。雨滴在空中凝结成冰,打入言诚子气海**。
咣当一声,言诚子手中的剑掉了下来。他没有仰面倒下,而是捂住小腹慢慢的萎顿下来。
而箜篌感到郑诗络的身体突然变重,知道他的力量正在消失,她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他,伸手按着他右胸不断流血的伤口,哭道:“公子,公子,你别死,别死好不好?”可是她抱不动他,只能是搂着他,随着他的身体跪坐在了地上。
这时还有看守着池箬客和花叹月的两个小道士持剑站在破屋前边,可是他们目瞪口呆的站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倒是那两个被小乞丐扑倒的小道士,倒在地上挣扎、抽搐之后不但没有死,反而站了起来。可是,他们脚步有些僵硬,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不过看起来他们还很清醒,一起走到了言诚子的身边,问道:“师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言诚子似乎也很意外这两个小道士还能站起来,他看到了他们脖子上被小乞丐咬出的伤口一片血肉模糊,受了这样的伤,竟还能站起来,他们的内功已经精进到这种程度了么?他试着提了一口真气,只觉得丹田内像有冰锥在扎一般的奇痛无比,根本聚不起气来。但是还好,他知道这种内伤虽然很重,却不足以致命,而且修养之后也尚可恢复,说明这人用的并不是什么邪术,而是纯粹的一种高深的内功。
太乙教这一次算是彻底的栽了。两大弟子联手对付一个无名小卒,结果一死一重伤,不知道传出去,江湖上的人该怎么笑话他们。言诚子想了一下,道:“扶我起来,背上你们师父的尸体,咱们走。”
两个小道士应了声是,将他扶了起来。另外两个小道士才如梦初醒一般,快步走过来,其中一个问道:“师叔,不料理了这个凶徒?”
言诚子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看他的样子,也活不下去,修道之人,讲究的是宽恕之道,不可杀心太重,让他自生自灭吧。若他能在生死边缘幡然醒悟,也算是我等的功德。”
那小道士垂首道:“是,弟子受教了。”
他们用破屋的门板抬了行真子的尸体,正要走时,郑诗络强撑着又扶着箜篌站了起来,道:“等等。”他指了一下那两个被咬伤的小道士,道:“他们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