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的日子里,十五岁的少女寒稀过得非常快乐。每天一大早,她向父亲请安之后,就鸟儿似的飞向西苑,和她的郑哥哥一道去打水,劈柴,给先生沏茶。白天,就跟着先生读书。
到了傍晚,就到了寒稀最快乐的时候了,郑哥哥会陪着她到聆风楼看晚霞。以前一个人看红叶看晚霞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女孩儿会想到死去,她想自己死去后会变成一枚红叶或者一抹晚霞,融进这天地一色的绝美之中。而这个时候她会觉得活着就很好,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看红叶纷飞,看晚霞满天,她就感到无比的快乐。她想,这样就好了
郑诗络每天看晚霞的时候,都在默默地思索着。过了三天,他就带上了纸笔,在聆风楼的书案上铺展开了。铺开了纸,他又看着晚霞默想了一个傍晚,第五天的时候,他才开始落笔。落笔的时候,他叫寒稀坐到聆风楼的栏杆边上。
寒稀笑靥如花,问道:“郑哥哥,你是要为我画一幅画吗?”郑诗络微笑道:“你送了我一把宝剑,我无以为报,就画一幅寒稀挽霞图送你吧。我想了几天,本来以为就画红叶晚霞足矣,可是后来发现,晚霞中若少了寒稀,这景色就不足为奇。不过,这要辛苦你,每天就得坐这么一个时辰。”
寒稀使劲的摇头,笑道:“怎么会辛苦,我高兴着呢。”
郑诗络极善丹青,只两天工夫,这幅“寒稀挽霞图”已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寒稀每天都在栏杆边上乖乖的坐着,脸上充满了笑容,那笑容却不是为了作画而扮出来的,那笑容全然发自她的心底。
这些天老天也作美,每天都是晴空万里,风轻云淡。
画了五天,“寒稀挽霞图”就快完成了。郑诗络搁笔歇息的时候抬眼一看,不由蓦然惊叹,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画出这么美的一幅画来,画中晚霞仿佛正在轻轻的流动着,画中的红叶似乎在风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而画中的寒稀笑容璀璨,目光灿若星辰。他看着看着,有些不舍的送给寒稀了。虽然这天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画,可是他就搁了笔,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等到明天再一气呵成。”
寒稀快快乐乐的点了点头,道:“时候还早呢,要不,我带你到别处去看看吧。”郑诗络问道:“去哪?”寒稀道:“挽霞山庄旁边有个剑湖,我们从侧门出去的话很近的。那里的景色也很美。不过,剑湖也就是我到过得最远的地方了。”郑诗络呵呵一笑,道:“那好吧。我们就去看看。不过得快些回来,我还要给先生做饭呢。”
寒稀道:“那我们快走吧。”她过来拉住了郑诗络就走。郑诗络一愣,只觉得手腕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咬了一口,有种麻酥酥的感觉,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寒稀轻跑了起来。先生跟他讲过孔孟的学问,对孔孟的道理却多有不以为然之处,郑诗络对男女授受不亲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在意,所以他每天和寒稀一起来看晚霞,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当寒稀拉住他的手时,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阵慌乱,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只觉得心里面有些颤抖,却又不愿她松开手来。
寒稀拉着郑诗络,两人飞快的从山庄中跑过。有时遇到一两个下人,寒稀也没有停下来,她只想早一点到剑湖边,这样他们就多一些时间在那里停留。可是就快跑到侧门的时候,他们却被截了下来。
“四小姐留步!”拦住他们的,是挽霞山庄众多护卫里面最有分量的一个人,也是寒稀父亲的结拜兄弟,曾经在江湖上以一把绝尘刀名扬天下的天南大侠沈怀昭。
寒稀停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沈叔叔。”行礼的时候,拉着郑诗络的手自然的放开了。
沈怀昭打量了一下郑诗络,问道:“四小姐欲往何处?”
寒稀道:“我想带郑哥哥到剑湖去看一看,很快就回来。”
沈怀昭又看了看郑诗络道:“这位是程夫子的弟子吧?”
郑诗络躬身作了一揖道:“学生郑诗络,拜见前辈。”
沈怀昭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的道:“四小姐,现在不能出去。”
寒稀看着他,问道:“除了什么事吗?”沈怀昭点了点头。他那种凝重的神情是寒稀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甚至发现了他的凝重之外隐隐带着的一丝畏惧。天南大侠曾经名满江湖,在挽霞山庄中,他的武功仅在寒稀的父亲叶天翔之下,寒稀发现了他都存在一丝畏惧,不由也紧张了起来。
沈怀昭道:“你到挽霞厅去吧,你爹正在那里。”
寒稀道声是,看了看郑诗络。沈怀昭道:“郑公子也去吧。”寒稀就带着郑诗络前往挽霞厅,这一路上,她的心情和刚才可就完全不同了,她忐忑不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郑诗络当然更不会知道,但是凭着直觉,他也发现了整个山庄一种凝重的气氛。
到了挽霞厅,寒稀才发现不止是她的父亲在那里,还有她爷爷,她的两个叔父,她二哥英男以及她的娘亲和姐姐也在那里,此外,山庄里众多高手也在,甚至连程先生也在那里。而大厅的中央,赫然摆着一具尸体。寒稀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脸一下子就白了。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觉得满心都是恐惧。本能的,她就往她母亲的身边靠去。
死去的那个人,寒稀是认识的,那是山庄里武功很高的一个护卫。尸体前面蹲着一个人,那是叶天翔的另外一个结拜兄弟,和叶天翔、沈怀昭并称“天南三侠”的晏补之。他反复查看了尸体之后,站起来,道:“大哥,确然是被鬼阴手所伤,心脏已经完全烂掉了。”
叶天翔吸了一口冷气,道:“他们终于还是来了。”他低头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朗声道:“诸位,叶某人不会说谎,这一次,挽霞山庄恐怕是到了大限之期。大家都在挽霞山庄多年,叶某未能让各位享受什么荣华富贵,在此,只能说一声对不住大家了。今天找上门来的,是鬼教六煞之一的鬼手横断,也许还不止他一人。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叶家的人,在座的各位,多半无涉。叶某希望大家及早离开山庄,叶家若能躲过此劫,再报答各位多年来的厚爱。”
“庄主,”燕云双剑之一的皇甫秋池哂笑道:“我们都在山庄多年,挽霞山庄的威名也让我们沾了不少光,到了山庄有难的时候,你叫我们自行离开,你把我们当什么了?燕云双剑当年在江湖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可是也不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无耻之徒。”
皇甫秋池这么一说,众人都道,不错,庄主休要看轻了我等。更有人道我等追随庄主多年,难道到头来反倒连叶家一个扫地洒水的小厮也不如,还是庄主从来没有把我们当自己人看过?没有人想要离开,众人群情激愤,都表示要与山庄共存亡。
皇甫秋池又道:“庄主,这几年来人们谈鬼色变,都说鬼教如何如何可怕。属下倒不以为然,他们若真的那么厉害,又何必藏头露尾,遮遮掩掩?挽霞山庄在武林中虽然称不上是天下第一庄,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庄主,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鬼教来了一个什么鬼手横断,整个挽霞山庄就要做鸟兽散了?传了出去,咱们就算不死,也没什么面目见人。”
叶天翔苦笑了一下,道:“皇甫兄弟教训得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