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行舟住的地方,离郑诗络池箬客他们住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十几步的距离。郑诗络他们住的院子在一个小山头上,要沿着石阶一直走到顶端,而水行舟住的地方,地势则要矮一些。那就是一座单独的小屋,周围种满了树,门前有一小片空地。小屋只有三间,本来有人住着的,不过为了水行舟养伤清静,这里就单独留给了他们。
水行舟的伤,虽然说接近心脏要害,可是当时由于江杳杳将刀抽了出去,所以并没有真正的伤到他的心肺。烟波岛上的伤药效果又很好,休养了这么些天,水行舟的伤其实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身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却完全没有复苏的迹象。这些天来,他的饮食起居自有两个丫环灵犀和青鸟负责,所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是指他这样的。两个丫环也是全心全意的侍候他,这原本也是她们乐意做的。可是,她们看到自己的主子每天就是躺在床上睡觉,要么就是让她们找点酒来把自己醉倒,活得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她们就会时不时的转过身去抹一把眼泪。
池箬客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听到水行舟似乎有点发脾气,大概是两个小丫环没有给他拿酒来喝吧。他们现在是寄住在烟波岛上,如果要算水行舟之前的话,他们还是烟波岛的敌人,人家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座小屋让他养伤,每天吃食都按时供应,也不限制他们的活动,这已经很不错了。有时候灵犀或者青鸟厚着脸皮去给他找酒喝,大抵也不会受到什么为难,但是,这也并不代表他能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比如说,现在烟波岛上就在实施酒禁。任何人,在酒禁其间不得饮酒。烟波岛多年来与倭寇征战不休,孤立海外而不倒,靠的就是一种全民皆兵,以及与之对应的纪律和行为习惯。酒禁一施,再让两个丫环去找酒,就算她们有本事自己酿也会被没收的。
池箬客和水行舟本是故交,两个人并称为武林二公子,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就惺惺相惜,引为知交。这些天来,池箬客也没有少来看水行舟。不过,每一次来,看到醉生梦死,毫无生气的水行舟,池箬客就很有一种骂人的冲动。可是没用,就算他开口骂他,水行舟也没有什么反应。
灵犀和青鸟两个小丫环看到池箬客来了,都是面带梨花,客客气气,又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池公子。
池箬客一看水行舟靠在床上,一脸不满意的神色,就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水行舟,你有完没完?你要是实在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喏,你的流水剑不是在那里摆着的吗?自己抹了脖子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这两个丫头生生死死的跟着你,尽心尽力的服侍你,你不好好的待她们,反过来挑这不是那不是的,你是不是男人啊?”
水行舟漠然的一笑,看了看灵犀和青鸟,道:“她们的命都是我救的,人也早就是我的了,我自教训我的女人,关你什么事?你们两个,在外人面前装什么可怜,给我跪下!”
灵犀和青鸟没有犹豫,水行舟让她们跪下,她们立刻也就跪下了,并且,还赶紧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看也不再看池箬客一眼。
池箬客不禁一阵怒火上涌,潇湘公子自来视天下女子为珍宝,纵是与他素不相识的女子,他也可以为之拼死相助,更看不得男人欺负女子。看到水行舟如此这般作为,忍不住道:“好,反正你也不懂得爱惜她们,我看,与其让她们在这里碍你的眼,受你的折磨,我还是帮她们解脱算了!”
说完,拔出剑来,“刷”的一下就往灵犀的脖子上抹去。
灵犀和青鸟都学过武功,虽然与池箬客相比悬殊太远,但是当危险逼近的时候,总会自然而然的避开。可是,当潇湘剑抹向灵犀的脖子的时候,这丫头只是咬着嘴唇,闭上了眼,却压根就没有动上一动。
池箬客的潇湘剑,最终也还是停留在了灵犀脖子边上,剑锋离着那白皙细嫩的脖子连一粒米的距离都不到。灵犀散落到脖子周围的几缕秀发,也已经被剑锋割断了。
而水行舟只是冷冷的看着,冷冷的一笑,道:“潇湘公子惜花如命,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下得了手。”
池箬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死死的盯着水行舟,终于,将剑一收,刷的一下落入鞘中,长叹一声道:“水行舟,你就这么醉生梦死,自生自灭吧,姓池的就算从来没有交过你这样一个朋友!”
正当池箬客转身准备走出去的时候,门口却多了一个身影。一个永远让人觉得落拓荒寒,寂寥荒芜的身影,也总是让池箬客觉得亲切,觉得信赖的身影。池箬客喊了一声大哥,就看见郑诗络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一步,右掌划过一道弧线,举过了头顶。
池箬客知道,这是郑诗络自创的“大雪山掌”的起手式。他还没有明白郑诗络想做什么,就感到一股寒气逼人的掌力,飞向了靠在床上的水行舟。在灵犀和青鸟两个丫环的尖叫声中,水行舟整个人被这股掌力打飞了起来,重重的装在墙上,滚落下地来。
本能的,灵犀和青鸟这两个丫环就要冲上来保护她们的公子,可是,当她们经过池箬客身边的时候,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轻舒猿臂,依然封住了她们的穴道。
这一掌打得不轻,水行舟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可是,他人还没有站定,郑诗络的身影又已经跟上,他的手快如闪电,啪啪啪啪的几下,水行舟就像一只破布袋一样,从屋里飞到了屋外。
屋外,还站了几个人。水行舟认得,其中一个是海帮的龙一,一个是烟波岛的四小姐李桐,还有一个,一个红衣女子他不认识,不过想来是红叶岭的人吧。这些人都抱着手,以一种看戏一般的神情看着他,而且,嘴角的笑容还颇多讥讽。
水行舟萎坐在地上,伸手摸了一下嘴角,那里有点腥甜粘稠的液体,那是血。他笑了一下,心想,你们要嘲笑就嘲笑吧,我水行舟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怕什么人嘲笑吗?
这时候,郑诗络和池箬客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水行舟就看到寒光一闪,一把剑几无声息的,就落到了他的身边,**地里,剑身犹自不断的晃动着。他看了一眼,那是他的流水剑。这是一把稀世罕有的宝剑。剑身上的纹路,宛若流水,削铁如泥不说,似乎还有一种特别的灵气。就用这把剑,水行舟不知道打败了多少人。和池箬客的潇湘剑相比,这把流水剑在质地上明显的更胜一筹。
可是,那又怎么样?
现在,这把剑对他来说,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郑诗络还是什么也不说,跟上来猛然揪住了水行舟的双肩,然后双手上扬,将他跑向了半空。紧跟着而来的,是一阵暴风骤雨一般的拳头。这拳头里似乎并没有用上什么内力,但是却硬得像铁,像冰坨子。水行舟只觉得劈头盖脸的被一阵冰雹砸中,那种生硬冰冷的痛贯彻全身,而郑诗络甚至一个让他站稳脚跟,喘口气才挨打的机会都不给他。拳脚之间,压得水行舟几乎就要窒息而死。
终于,当郑诗络再一次飞起一脚,踢向水行舟的心窝的时候,他的脚尖被水行舟的胳膊挡了一下。并且,水行舟顺势就抓住了他的脚踝一扭。郑诗络侧身一个翻腾,将脚收了回来,站在了水行舟对面。
水行舟喘了口气,伸手擦了一下嘴角,恶狠狠的道:“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我水行舟是可以任你像沙袋一样踢打的吗?”
郑诗络还是不说话,飞身又要出拳。这一次,水行舟却动作很快的避开,往旁边一滚,趁势就把他的流水剑操在了手里。而郑诗络的手里,也多了池箬客的潇湘剑。
剑光,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