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门号称当今江湖第一大门派,总舵分天地人三坛,分舵遍布江南诸省,算上新开的泉州分舵,共有十三个,门人逾万。各地分舵把持当地的私盐、茶,酒楼、赌场、青楼,贿赂官府,勾结朝中要员,甚至开了几个钱庄。其人力财力物力傲视江湖,这个“第一大派”的,门号虽然是他们自己封的,但是,江湖上的门派,论声威论实力,九鼎门确然都是数一数二。
不但如此,九鼎门的武功,在如今这个江湖,也绝对属于一流之列。最顶尖的武功,当然是九鼎门的开山鼻祖吕煌开创,历数代,逐渐发展而来的云荒剑法。尤其是到了当今的掌门人吕重光手里,更是将云荒剑法发展到了极致。十年前,九鼎门和桐柏、武当、太乙、峨眉、昆仑、青城、倾城、鹤戾山庄、百柳庄等当今武林之中以剑法为宗的门派会武于庐山瀑布,大家来争一个“天下第一剑法”的名头。
当时,吕炙不过二十几岁,跟在他爹,也就是九鼎门的掌门吕重光的身后,亲眼目睹了一场武林盛会。九鼎门除了吕重光之外,还有“九鼎四老”极擅剑法的广陵剑査广亭。水行舟就如当初的査广亭一样,是带艺加入九鼎门,加入之后,将自己的剑法融入九鼎门的云荒剑法之中。
那一次庐山比剑,武当来的是他们的剑宗首徒李青云,桐柏剑派来的则是掌门李观雨的师妹谢小鸾,太乙教则是掌教百冰道长,其余各派,来的也都是掌门当家。比试的最终结果是吕重光技压群雄,为云荒剑法夺得“天下第一剑法”的名头。
不过,这个名头,却也有很多人不服,首先就是武当。当时李青云在和百冰道长比试之后,虽然得胜,但是真气消耗过剩,再和吕重光比试的时候,真气已然不济。而之前吕重光对阵的则是早已经江河日下,不复昔日六大世家之盛的鹤戾山庄掌门季玄成,只用了不足五十招就胜了。不像李青云和百冰道长,两个人足足打了一整天,翻翻滚滚千余招,不但内力耗尽,一旁观战的吕重光也将李青云的武当剑法看了个透。
其次就是桐柏剑派,掌门李观雨闭关不出,当时代理执掌桐柏的谢小鸾不过二十多岁,辈份上虽然和吕重光等人同辈,实则完全算是一个晚辈。谢小鸾能胜昆仑和倾城剑派的掌门,已经是一鸣惊人,随后败给了峨眉派的掌门定寂师太,但即便是定寂师太,也谦称险胜。而且据说桐柏南北分宗,南宗一系带走了桐柏剑法的终极心法,李观雨闭关不出,也是为了参透被南宗带走的心法。若是桐柏没有南北分宗这一档事,李观雨又亲自参加的话,吕重光能否胜得过李观雨,就殊难预料了。
虽然九鼎门的云荒剑法拿“天下第一剑法”的名号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这丝毫无损云荒剑法作为第一流剑法的事实。吕炙作为九鼎掌门吕重光的长子,九鼎门的下代掌门,在江湖上更多以权谋闻名,但是,人们往往忽略了他的云荒剑法究竟练到了什么境界。
吕炙早已听说红叶江湖的当家郑诗络以一套自创的寒稀剑法在江湖上博来一片惊艳赞叹之声。但是他深信,一个人的天赋再高,自创的武功再厉害,总也还是需要时光的磨练,需要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不断发展与改进,才能登上真生的高峰。而那些邪派武功,往往另辟蹊径,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巅峰,却免不了这样那样的隐患,所谓邪不胜正,那是很有道理的。
吕炙不相信郑诗络的剑法,会比他的云荒剑法更强。在他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他正在调整心绪,思谋脱身之计。
其实,吕炙与百花宫暗通曲款,利用芍药花主江杳杳引诱水行舟,并最终设计了今天这个陷阱,实在是很费了一番苦心的。为此,他用重金收买了水行舟的得力手下宋希杰,让他在水行舟的座船出海后暗中修改了航向,将水行舟引到这个无名荒岛上来,利用倭寇除掉他。
宋希杰“负伤潜逃”回去以后的说辞也早已设计好,就是水行舟的座船在海上遭遇风暴,误上荒岛遭遇倭寇,最后寡不敌众,力战身死。既除掉了已经威胁到他下代掌门地位的水行舟,还能安抚九鼎门内亲水行舟的门人,又能为九鼎门博得一个抗倭的美名,可以说一举多得。整个计划,在吕炙看来,也是天衣无缝。
他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小岛上遇到烟波岛和红叶岭的人。
这两支人马,人数虽然并不是很多,但是烟波岛的龙形战士一出现,那些凶悍残忍的倭寇竟然望风而溃,四散奔逃。而他自己的手下,有久经战阵的龙形战士和武功高强的红叶岭部众配合,也很快损失大半。拼下去,肯定是没有什么出路了。
吕炙的希望,就在郑诗络身上。他挥手叫停了自己的手下,叫他们收缩队形,暂时放下武器。
吕炙的两个近卫满身血污的道:“少爷,咱们九鼎门的人,虽死不退,又岂能向这些草莽投降?”
吕炙道:“我不是要投降。”他迎面看着郑诗络,道:“郑当家的,眼下你们占了优势,但是死拼下去,就算能将本座的部属杀尽,你的手下,还有烟波岛的龙形战士都会受到很大的损失。我们来做笔交易,怎样?”他不等郑诗络出言反对,就道:“早就听闻郑当家的剑法高明,一出江湖,无人能敌。我是九鼎门的纨绔子弟,没有能好好的修习本门的剑法,不过,今日愿向郑当家的发出挑战。如若本座败在了郑当家的手里,本座任由郑当家的处置,但请郑当家的放过我的这些兄弟。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是非对错究竟如何,他们始终都只是听命于我而已。如若本座侥幸胜了郑当家,那么,就请郑当家网开一面,放我们回去。郑当家和烟波岛的义士到此,不过是为了那些倭寇而来。现在那些倭寇已经伏法,我虽有通敌之罪,但是,从此以后,我可以本门声誉起誓,绝不会再与倭寇有任何一丝勾结。”
吕炙的这一番话,可以说非常的周圆。他向郑诗络发出挑战,并不是因为自己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帮自己的属下谋取一条生路,在自己的手下面前,是义。他自称纨绔,学艺不精,却敢于向声名鹊起的郑诗络挑战,是勇,而且即便输了,也有言在先,不是九鼎门的云荒剑法不行,则是智。江湖人最重承诺,九鼎门家大业大,更是众矢之的,他以九鼎门的声誉起誓,断不敢戏言之,则是信。九鼎门在江湖上声威极高,吕炙主动以天坛坛主,下代掌门的身份向新兴的红叶江湖当家郑诗络挑战,则是礼。
一番话里义、勇、智、信、礼,面面俱到,让旁边的所有人听了,几乎都无懈可击。
郑诗络若是不接受吕炙的挑战,反而显得小器了。
烟波岛的龙形战士追杀溃散奔逃的倭寇,当然并不是片刻的事情,不过这事自有龙形统领轩辕逆鳞处置。此时,一个身材挺拔,面孔微黑,相貌俊朗的蓝衫青年正大步向郑诗络走来。他和郑诗络一样,也是一身布衣,只在手中提了一把六尺长的单刃长剑。青年看似平凡,眼神中,却有一股旷阔坚毅,而嘴角的一抹微笑,却和李桐极其的神似。
看着这青年阔步而来,郑诗络没有立即去回应吕炙的挑战,而是对着青年遥遥抱拳,道:“二公子,久仰大名。近月书信往来,而公子挺拔刚硬的行草,放达浩荡让,在下倾慕不已,今日得见,果真字如其人。”
那青年哈哈一笑,道:“郑当家的真是斯文人,夸一个人也夸得如此含蓄。你就直说我李笑人还不错,长得也不丑,岂不是要简单得多?我那小妹素来不喜多言,在我面前却不知道说了多少句郑大哥的好话,今日也终于得见,我要说,我家小妹的眼光不差。”
郑诗络一笑而过,这才扭头看了看吕炙,转对李笑道:“二公子,在这岛上,你的龙形战士才是主力。这位吕少掌门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何应对,还请示下。烟波岛碧血丹心,我辈无不敬仰,这又是海岛之上,红叶岭愿以烟波岛马首是瞻。二公子要拿这勾结倭寇的奸徒祭奠烟波岛战死的英灵,在下愿意代劳。”
吕炙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郑诗络却轻描淡写的将他的一番心思化解于无形。不接吕炙的话,将他晾在一边,视九鼎门的声威为无物,是为豪迈,与烟波岛李笑长啸应和,可谓之爽朗,烟波岛碧血抗倭,红叶岭追随共进,愿以勾结倭寇的吕炙祭奠烟波岛战死的英灵,乃侠之大者,卫国为民。
李笑听了郑诗络的话,将手中的单刃长剑拔出鞘来,迎风一竖,朗声道:“此人欲向郑当家挑战,郑当家的应战便是。不过,不论胜败,他们都休想全身而退。郑当家胜了,自当将他拿到烟波岛上听候发落,若是不幸郑当家败了,李某当接力而上。若是李某也不幸败了,郑当家的兄弟,李某的兄弟,自当接力而上。**必除,前仆后继。”
李笑的这话一说,站在郑诗络周围的苏浣纱、池箬客、关若飞、龙一、以及李笑的部属司徒暮月等人,包括沐雨寒、赵雨淅、鹿雪扉这三个既不属于红叶岭,也不属于烟波岛的人,莫不是肃立待发,准备响应李笑的号召。
这时候吕炙站在那里,脸上原本平静如水的神情禁不住也有些变换不停。
郑诗络便对吕炙道:“吕少掌门,李二公子的话你也听到了。郑某若是不接受你的挑战,想必你是不会服气的。不过你也不用心怀侥幸,如果还是当自己是个男儿,那就堂堂正正的一战而死吧。”
到了这一步,吕炙倒也看开了,点头道:“好,在下就领教一下郑当家的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