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发现一个你找了很久的人,其实就在你很熟悉的人身边,而且其实已经与你几次擦肩而过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龙一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就那么僵在了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在他的脑海里,一切声音都已经摒弃,一切景物都已经模糊,曾经那个密道深处的黑暗和寂静却变得渐渐的清晰。
黑暗无边无际,寂静蔓延前生后世,在生和死之间徘徊的梦魇中,一缕淡淡的发香,一个温和亲切的声音,仿佛透到深水之中的那一抹阳光,将他带回了喧嚣热闹的人间。
之后,他苦苦寻觅,不敢说已经走遍了千山万水,却已经走完了一世的挚爱和热恋。没有人知道他在寻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仅仅只是记得她的声音。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很担心,因为太急切的寻找,那个声音反而模糊了。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一种彻骨的折磨。
可是,如果找不到她,他宁愿让自己一生承受,或者说享受这种折磨。
因为这种折磨告诉他,他还活着,他也曾经爱过。爱过那个只听到声音,却未曾看到身形的芳华女子。
龙一看着苏浣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目光空洞而没有焦距,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只是在脑子里回味着她的声音。只是,当苏浣纱已经走过去之后,他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让他坚定了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苦苦寻觅的伊人。在那个漆黑的密道里,龙一固然是没有看到苏浣纱长什么样子,但是,当苏浣纱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龙一的前面,面对沐雨寒的青冥剑的时候,那个模糊的瘦削单薄的背影,和眼前这个背影,就那么重合了。
于是,龙一仰起头来,看了流云飞过的湛蓝的天空,突然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池箬客和关若飞都很诧异的看着龙一,只不过,池箬客看到了龙一笑声之外一种泪水的潮湿,关若飞则单单只是觉得龙一这一笑非常的奇怪。
而已经走到偏房门口,准备和那两个小丫头一道把手里的果蔬抱进去的时候,听到龙一这慨然一笑回过头来的时候,心里却没来由的抽动了一下。仿佛是心尖那最柔软的地方,猛然间被一根很细小的针尖扎了一下,不是很痛,感觉却很分明,也很有些异样。
苏浣纱看着那个仰天大笑,高高大大,满脸虬髯的汉子,听着他略显苍凉,更多喜悦和豪迈的笑声,隐隐觉得在那里见过他。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是来自他们在白狼谷其实见过的事实,而是来自更远的记忆。
不管对龙一,还是苏浣纱来说,白狼谷的见面其实双方都没有什么印象,在那个险象环生而又忙乱的场景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对方。
苏浣纱知道自己在白狼谷一定见过这个家伙的,但是,那种感觉应该来得更远。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她就见过他的。当**救了龙一,龙一并未看到她的样子,事实上,她对龙一的样子,也同样没有什么印象。
对于龙一来说,苏浣纱是他的救命恩人。
对于苏浣纱来说,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几乎是拼出性命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档子事了。她看着龙一,虽然心里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力量揪了自己一下,却也没有多想。她还要忙着和箜篌、丁薇这两个小丫头准备晚上的膳食。
池箬客没有去问龙一为什么而笑,关若飞更想不明白龙一在笑什么,只是,他看到龙一对他挥了挥手,道:“关小飞,你不是想学我的翔龙翼手吗?来来来,我们先好好的打一架,稍后我便将我这一十二路翔龙翼手传授与你。池三十也不要闲着,这屋子里一丝酒味也没有,你且到西街的酒楼之中,给我买一车的烧刀子来!”
“一车?”关若飞惊叹道:“乖乖,龙一大哥,你是想用酒来洗澡吧?”
池箬客摇头笑了笑,出门买酒去了,他知道,酒能助兴,在很多时候,真的是无酒不成欢。
龙一的翔龙翼手,是江湖上一套失传了很多年的绝妙武功,他年少时因为机缘巧合,跟随一位至今他都不知道姓名的隐者习得。据那位传授他翔龙翼手的隐者所述,翔龙翼手本为一十六路,可惜到他那里已经又四路找不到拳谱。
龙一对关若飞道:“翔龙有翼,其翼无形。扶摇直上,气震千里。你看好了,翔龙翼手乃是当今江湖上最顶尖厉害的拳脚功夫,我自十一岁习得至今,已有十七年,不过练到了六层境界。传我翔龙翼手的高人曾告诉我,翔龙翼手若是练到九层至高境界,就算不是天下无敌,世间也少有敌手。因为缺了四路拳谱,已经不可能有人练到第九层,而我资质有限,杂念繁多,按照那位高人的说法,终我一生,最多能练到第七层境界。你既然一直想学,我今日便将这套武功传授与你,能够练到什么境界,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关若飞一直觉得龙一的翔龙翼手非常了得,也一直缠着龙一将翔龙翼手这套武功传授给他。不过武林之中,各有门派,各有规矩。关若飞虽然一有机会就缠着龙一要学翔龙翼手,可是他明白,龙一只要用翔龙翼手跟他打过,他能从中领会到其中的妙处,那就已经是龙一这个朋友兄长耿直义气了。他却没有想到,龙一在一阵莫名其妙的大笑之后,竟然真的愿意将这套武功传授给他。
关若飞虽然常常缠着龙一胡闹,这时候却很认真的道:“龙一大哥,我要你传我翔龙翼手,不过是疯话罢了。这是你自家的秘传武功,我已拜在神州大侠门下,虽然先师已经驾鹤西去,我却绝不会在改换门庭。我既不能拜你为师,你要传我此等精妙的武功,我却担当不起。”
龙一嘿然道:“郑大当家麾下,竟也有你这等酸腐小子,我今日高兴,愿意将拳法相授,换了其他时候,你就是拜我为师,我也不肯收呢!”
关若飞正色道:“对啊,龙一大哥,你今日不过一时兴起,我若是趁虚而入,那就未免不够光明磊落。我们打架归打架,这事就不说了吧。”
龙一懒得再跟他多说,手形忽动,犹如一对羽翼张开,不待关若飞做好准备,一股强悍奔腾的拳风已经向关若飞面门扑来。与此同时,龙一口中念道:“翔龙有翼,其翼无形。扶摇直上,气震千里。翔龙翼手一十二路,有拳,有掌,有指,有抓,有肘,有腿,合为六绝。你学的破天刀法,恢弘霸气,气象万千,与我翔龙翼手,正是相近相辅的外家功夫,我已从你的破天刀法里悟到不少精妙之处,你若是不从我这里学些回去,岂不是大亏特亏?”
说话之时,拳脚依然源源不断的朝着关若飞招呼上去。以往龙一使出翔龙翼手的时候,招式迅捷如闪电,潇洒如游龙,令人眼花缭乱。这时龙一却有意的放慢了拳脚的动作,将这套武功的精妙之处一一呈现在关若飞面前。
关若飞被龙一的气势所逼,不得不出招应对。不过关若飞却也是个认死理的家伙,龙一放慢了拳脚动作,他索性低着头不去看,只管凭感觉出招格挡。虽然少不得要被龙一的拳脚狠揍几下,却仍然不改初衷。
龙一也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倒也很欣赏关若飞这种气性,而既然关若飞不领情,他也懒得再慢吞吞的给他施展招式套路了。关若飞还在低头闷气的和龙一硬抗,突然觉得龙一的招数一块,他猛一抬头,看见龙一身形飞动,恍若游龙一般扑来。关若飞便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却忘了出手应对,等他想到这一层时,却已经根本来不及。
这若是生死相搏,关若飞此时只怕死在了龙一雷霆一击的拳头之下,而尽管不过是切磋武技,他挡不过龙一这一招,却也非要受伤躺上几天不可。龙一没料到关若飞出招如此之慢,待要回招,却也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时,一抹红色的纤秀身影从龙一的眼前一闪而过,带着关若飞,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了龙一的雷霆一击。
龙一飞身落到那两棵木棉树下,看着那红色的倩影,脸上只是一片微笑。
关若飞逃脱一劫,犹自心跳不已,对着身边人笑道:“多谢苏姐姐出手相救,只可惜你的朱雀身法,我却总也学不来。”
苏浣纱在关若飞头上敲了一敲,嗔道:“傻小子,打不过人家,还不知道躲吗?”她扭头去看龙一,却看见龙一仍然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傻傻的笑着。她觉得有些奇怪,也有些异样,龙一不是他们红叶岭上的兄弟,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对关若飞道:“不许打了,到厨房来帮我!对了,你的赵小姑娘呢?”
苏浣纱这么一问,就看到关若飞的神情十分的古怪,却听到龙一呵呵一笑,道:“这里的某位小兄弟不知好歹,把人家小姑娘给气走了。苏二当家,你……可好?”
苏浣纱先是白了有点手足无措的关若飞一眼,继而很奇怪的看了看龙一,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只是觉得怪怪的。她听力视力皆远胜于常人,在关若飞和龙一这两个人一个愁眉苦脸,一个半痴半傻的时候,她的眉头已经不经意的纠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