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时辰。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要去换来十二个时辰武功倍增的机会,这样的人,倒也称得上是死士。这十六个长风死士让郑诗络改变了一些对长风帮的看法。撇开江湖的正邪黑白不说,一个帮会能让自己的属下自愿选择了一条死路,或者就算是以厉害逼迫的,那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十二个时辰,那十六个长风死士显然也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他们追得很快,几乎是郑诗络他们才穿过好后山的灌木丛来到森林边缘的时候,他们便追了上来。如果只是郑诗络一个人的话,倒是可以凭借高超的轻功直接溜掉。不过,梅姿的武功或许真的不怎样,至少,她的轻功实在很不怎么样。而李桐是重伤初愈,也很难走得有多快。
万幸的是,森林很大,里面的树木也很茂密。梅姿对这森林的情况则很熟悉。感觉到追兵靠近之后,她便带着他们躲到了一个被蔓藤覆盖的地洞里。失去了目标的长风死士不得不分散开来,在森林里拉网搜索。
这等于是给了郑诗络一个各个击破的机会。他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三个长风死士,却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看着剩下的十三个长风死士快速的从不同的方向靠过来,郑诗络道:“我去引开他们,李姑娘,你和梅姑娘酒狂兄一起穿过森林走上官道,我随后就来。”
李桐摇头笑道:“我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逃走,算了吧。”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已经有两个长风死士迫近到离他们不过十数丈的地方了。
郑诗络知道多说无益,唰的拔剑道:“边打边退!”
两个长风死士,郑诗络和李桐分别挥剑迎上了。李桐重伤初愈,功力自然是大打折扣。好在对方只有两个人,她只是给郑诗络当副手,还不需要她去和对方单打独斗。这时候长风死士的脸色变得有些灰绿,眼睛里也充满了一种类似狂热的战意,看上去既狰狞恐怖,又悲壮惨烈。他们的刀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每一下,都直指对方的要害。
郑诗络的剑也同样没有任何的悲悯,在对手依靠毒药爆发的战意面前,他的剑沉着而又雄浑,刀剑碰撞的火星,绚丽而惨烈的溅落在他的周围。那不过是把普通的铁剑,飞溅的火星背后,就是剑身上一个个锯齿般的缺口。
当郑诗络最终将两个长风死士斩于剑下的时候,他那把铁剑也发出一声脆响,从中这折断了。面对着又扑过来的四个长风死士,他捡起了刚才的对手遗落的那两把刀。
“可惜了。”郑诗络听见酒狂道:“你是个高明的剑客,却缺少一把气质相投的剑。”他展开手中那一对金光灿灿的五雷锏来,“当”的一敲,五雷锏发出了一阵令人耳鼓发痛的锐响。这响声经久不衰,伴随着五雷锏的万道光芒,在晦暗逼仄的森林中带有一种令人目眩的穿透力。锏这种武器是没有锋芒的,但是它砸在人身上的时候,却带着一丝火花,还有几许皮肤灼伤的焦臭味。就好像真的是天上的怒雷击到了人身上一般。而酒狂运用起这一对五雷锏来,显得无比的张扬和狂傲。
郑诗络不禁叫了声好,长笑一声,道:“这五雷锏,与酒狂兄倒是相投得很!”
那些长风死士并不知道痛苦,也因而没有恐惧,但是这武器砸到的地方,就是连皮肉带骨头一道砸扁砸碎,最后从身上断裂下来。他们的断肢并没有血,而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倒下,直到他们的头颅也被砸碎为止。这场战斗,也因此显得异常的惨烈。
剩下的长风死士最终还是被郑诗络酒狂和李桐全数歼灭了。郑诗络和酒狂才是真正的主力,李桐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单独直接消灭其中的一个。而一场恶战下来,郑诗络和酒狂都有些近乎虚脱了的感觉。那些倒下的死士,尸体很快就腐烂了,先是血肉模糊,渐渐的,便化成了一摊脓水渗透进泥土里,顺带着把周围的花草都烧死了不少。
“阴医梅错。”郑诗络深吸一口冷气道:“他的毒,竟有这么强的毒性。”
梅姿从她那巨大的包袱当中拿出了一些药粉来,洒在那些尸体腐化的地方,道:“他这人不用考虑治病救人,专心用毒,自然很厉害。不过,我师父说过,他这人太过自负,即便是用毒,也到不了最高的境界。嘿嘿,他的九重黄泉散不是很厉害吗?还不是照样被我化解了。有老实说,我真为我的天才感到害怕。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要是再有这么十几个人冲过来,我瞧着你们俩也打不下去了。”
郑诗络转头对酒狂道:“你的锏法使得这么纯熟,只怕是早就瞄上这一对五雷锏了吧。”
酒狂呵呵一笑,仰头将一壶酒一口气喝完了,顺手就将酒壶扔掉,道:“过瘾,这一架打得过瘾。打完架再喝酒就更过瘾了。你说的不错,我瞄上五雷锏不止一年两年了。他们五雷帮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会用五雷锏的。可是我在好多年前,就无意间得到了五雷锏的锏谱,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和这兵器是注定要相遇的。人和兵器也要将缘法,当你找到一把最适合你的兵器的时候,你的武功就会增加很多倍了。”
郑诗络点头表示同意。可是,什么兵器才是最适合他的兵器呢?白霜剑陪着他走过了十多年,最终却没有逃过支离破碎的结局。那就是白霜剑和他的命数使然吗?他不知道没有了白霜剑,他的二十四式“寒稀剑法”又还有几招几式保存着过往的记忆。剑碎了,那个蕴藏在剑里的小小芳魂也离他远去了,这都是一种命定的结局吗?他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长风帮的追兵不会善罢甘休的,再加上阴医梅错,就我们几个人很难对付。如若你们不嫌弃的话,暂且和我一道回红叶岭,咱们多一些兄弟,也能多一些力量和办法。”
梅姿盘算了一下,道:“好,反正你也欠我不少银子,到你的地方白吃白住,我才有捞回本钱的机会。”
酒狂则是嘿嘿一笑,既没说愿意,也没有反对。
李桐对着郑诗络微微一笑,用眼睛告诉他,他们之前商量的“阴谋”看来是可以得逞了。
当下他们辨别了方向,在森林里绕了几圈后,一路往北,一直到了长江边上的武昌。路上他们易容改装,几次和长风帮的人擦肩而过,都有惊无险的避开了。到了武昌,李桐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也就到了。
梅姿的算盘打得很好,不过,一路上倒也没吝啬将她的那盒金豆拿出来换银子当盘缠。当然,账都是记在郑诗络头上的。到了武昌这样的大都会,他们先是找了一家很气派的客栈住了下来,然后梅姿就拉着李桐一道消失在繁华的街市里了。回来的时候,不但两个人都焕然一新,光彩照人,梅姿的行李也增加了许多。
这时节过了初夏,武昌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不过夏夜里的星辰,也格外的耀眼。在武昌已经住了几天,李桐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停留了,便跟梅姿借了一些钱,到江面上租了一条大船,准备乘船走水路下南京,出海回烟波岛。郑诗络陪着她在码头上租船,一家家的问过去,李桐总找些理由说别人的船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直到最后一条船的时候,李桐便摇头笑着对郑诗络道:“没办法了,再挑下去,我就走不了了。就这条船吧。”
这是一条三桅的帆船,船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几个水手。这条船本来是由她丈夫打理的,不久前她丈夫因病过世了,为了养家糊口,她才自己上了船。不过那些跑船的欺负她一个寡妇,排挤她,使得她一直没有什么货源。眼看着要撑不下去,她都准备把船卖掉了。李桐出的价码抵得上她跑几趟货运,就她一个人上船,活儿又轻松,寡妇便十分高兴。
“郑大哥,”价钱谈定,给了些定金之后,李桐便对郑诗络道:“我也不回客栈了,这便走了吧。拖拖拉拉不干不脆的,那就不是我了。我这一次借了梅姑娘不少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又机会还她,只能先记在你的头上了。”
郑诗络笑道:“这没问题,她记了一大笔账,都在我的名下。我想,只要我没有还清,她就不会走掉的。”
李桐莞尔一笑,道:“其实,这也是她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我想人总是要给自己一个交待的吧。郑大哥,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我,我不知道该队你说什么了。你救了我的命,我也没办法谢你。我……就这样吧,你多保重。”
郑诗络道:“你也救过我呀,谢什么的客气话,就不要说了。我没有去过海边,我这个人喜欢到处走,我想以后我会走到海边去的。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吧。”
李桐眼睛一亮,嘴角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道:“那好,到时候我做东,一定好好的招待你。大海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走了。你多保重。”
郑诗络点点头道:“你也多保重。”
李桐笑了一笑,深吸一口气,转身矫健的跳上了帆船。船上的水手收了踏板,解开绳索,吆喝着拉起了船帆。在哗哗的水声中,帆船慢慢的离开了码头。李桐站在船舷上,不住的对郑诗络挥手,她脸上一直带着笑,一直到郑诗络那荒寒寂寥的身影最终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之后,她才转过了脸。当她转过身时,早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