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起兮,晚风习,竹林中,箫琴起。
‘’云叶,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明天真的要离开?‘’衣着白裙的少女跪坐在地上,停下拨动着琴弦的手指,抬头看着坟旁竹梢上的红衣女子,静静等候红衣女子的声音。
‘’阿月,你十六了,也该长大了。‘’云叶凝视着地上的坟墓-刻着父亲农珝之墓的字样。碑前的焚香还冒着轻稀的白烟。
时间的转轴仿佛都停在了这一瞬,竹林中寒风刺骨,似乎在喧肆着冷秋应有的色彩。末秋已落,离别续续上演。阿爹农珝逝世,就连从小视为姐姐的云叶也要走,让从小被人呵护的她,让害怕孤寂的她一时间怎么去承受这巨大的转变?
生死离别,这些道理她懂,但她就是不想去想明白。
晚风夹着淡淡地纸焚烧的味道飘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又狠狠地把他们扔在地上,像是苏月的心被狠狠地撞击。
‘’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我没有遇见你和阿爹,因为没有相见,我们便可以不必告别。‘’苏月努力地把要溢出的泪水狠狠挤回眼里。
‘’阿月。‘’云叶轻轻唤道,心里有些揪心地疼,看着这个从小被呵护的妹妹,若不是阿爹收留自己,若不是苏月给了她温暖,她,也许对这个世界没了希望,选择匆匆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她必须狠心,苏月必须要学会自己生活,学会一个人走下去。
‘’没事的,我没那么脆弱。‘’苏月用力地扯出一个笑脸,而手心却被自己狠狠抓出了血。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自己必须学会习惯。
苏月看了看云叶,脸色似乎还是那么平静,只不过扬起的丝发遮住了她的侧脸。良久,苏月便回过神来,抱着琴便绝尘而去,只留下云叶在黑夜中久立,那袭红裙在微冷的风中映得有几分凄凉。
平旷的底面,一棵古老的枫树在风中作响,周围红叶铺地,像鲜红的血定格在这里。苏月靠在树坐下,静静地睡着了。
‘’阿爹,我为什么姓苏?‘’年幼的苏月牵着农珝的大手,坐在枫树下看着枫叶摇曳。
‘’因为阿月的娘姓苏呀。‘’农珝用手轻轻捏着苏月的脸蛋笑着说。
‘’那为什么叶姐姐不姓苏?‘’苏月睁大眼睛抬头望着农珝,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上次教你的剑法都会了吗?‘’农珝立马转变,严厉问道。
‘’呃……‘’苏月愣了一下,便起身溜走。
回忆像一部部影片不停地回放着,苏月眼角滑落几滴眼泪,泪痕像飞机走后留下的足迹,渐渐被风散,恢复原样。
曾几何时,黑夜漆漆,阿爹挑灯为她和云叶做夜宵,三人围着木桌,谈笑着吃着香喷喷的番茄炒蛋面。
曾几何时,晨风微凉,阿爹持剑教他们剑法,授琴棋书画之法,时而谈论天下格局,讲政治之道,又明出自己的见解。
曾几何时,阳光融融,苏月偷偷跑去追蝴蝶,最后以满身泥土告终回家,被阿爹狠狠地教育了一顿。
云叶曾经说她,太天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用情太深,注定会痛苦的。可她只是灿烂地笑了笑,她不懂云叶说的,不懂什么世俗。
‘’阿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云叶牵着苏月的手,每次练完武功,她们都坐在旁边的大石板上,互相靠着,静静地吐着自己的思想。
‘’云叶,你明天下山可以帮我带些书回来吗?这里的书我都看完了。‘’苏月偏过头问道。
‘’好。‘’云叶淡淡地应道。
‘’云叶,你说,人的一生是不是孤独的一条直线?‘’
‘’嗯?我的妹妹不是一向都很乐观,怎么今儿这么伤感?‘’云叶笑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忧伤。‘’
‘’不是一条直线,应该还有一条直线与它平行,这样它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平行?孤独?‘’
这段对话萦绕在苏月的耳畔,这是阿爹去世之前她与云叶的对话。
苏月将琴放在腿上,左手食指操纵着地上的红叶飞舞,无神地看着它们跳动地身影。以前,农珝让她练剑,她便偷偷躲到这里用内力指挥着细小的物品,有一次被农珝发现后,农珝很支持她,于是便替她修改了此功的不足之处,如今,她早已能随心而欲地操纵万物,杀伤力到达顶峰,再加上她精湛的轻功,更是画上了妙笔。
可从小,她便被告知不能下山,有一次她偷偷跑去,还没到半山腰,便被农珝拎着回家。
‘’阿月,等你十六岁了,你就可以下山了,阿爹希望你永远保持着你自己的样子,不论发生什么,最初的,不要改变。‘’这是农珝训完她,对她说的第一句安抚的话。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偷偷下山。无聊之际,她抱着几本古书,安静地读着。有时,去采药,自己配制秘单。十年的成果终于显现,苏月研制出了三颗解百毒的药丸。
‘’云叶,阿月,你们俩要好好地活着,阿爹不能再陪在你们身边了。‘’说完,农珝便合上了双眼,安详地走了。
云叶轻轻地抱住苏月,两人久久地痛哭。
苏月想到这里,便停下了舞动枫叶,傻傻地望着远方。
‘’这琴箫,你们自己选一件。‘’农珝站在一旁说道。桌上摆着一架红琴和一柄绿箫。
‘’我要琴。‘’
‘’我要箫。‘’
两个声音吐口而出。苏月抱着琴,胡乱地弹了一下。
从此,她便觉得自己不孤独,因为有红琴陪伴。
黑夜压着大地,苏月趁着微凉的冷月回到家。房屋漆黑,月光透过窗户零碎地散落几片光影。云叶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暗处的声音,泪水从眼角划出。苏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床上蜷缩的人,片刻,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