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习、考试,这半年只有七门课,最要紧的是文学史和西方戏剧。复习和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那个星期五的下午,我在西方戏剧最后一道论述题:“以《麦克白》为例,试分析斗争双方怎样维护核心利益。(50分)”的答卷上划下最后一个句号,看着窗外很好的太阳,阳光照在桌上的试卷,窗棂的空隙透过一小块长方形的阳光,把“麦克白夫人”高亮出来。这也许暗示着什么,我思考着。阳光也照在那支英雄616上。箭形的笔夹闪着明亮的白光,刺眼而醒目,好像随时会射出去,那将是洞穿一切黑暗的光明之箭。
这部剧给我很大的启示。我考前突击了两个晚上才看完,甚至做了噩梦。维护核心利益的要旨在于利益的捆绑,而不是使用暴力。暴力必然产生零和游戏,乃至于两败俱伤。利益的捆绑是维护核心利益的唯一手段,尤其是双方都无法占有绝对优势——形而上的和形而下的优势的时候。三个月前的一份期刊上,金委员发表了他对该剧的看法,而那时应该是他给这门课出期末考试题的时间。幸好那天在图书馆看到了这份刊物,给我灵感,让我突击了这部戏。当拿到考卷,看到这题,我便舒了一口气,两个不眠之夜,值了。
窗外是操场,跑道上有些影子,在阳光下跑步。我惊诧于这些勤奋的学生,这样热辣的阳光,不怕晒黑么?一个瘦长的影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栗色的马尾辫随着步伐一起一落。旁边跟着黑色的套头衫,套头衫的帽子拖在背后,也随着步伐一起一落。两个影子一边跑,一边转脸相视,似乎在说话,我仿佛听见喁喁的私语,好像是密切的情话。那是江好和她的老公吧。
转天便是星期六,下午来到赵行止的宿舍,马占山已经在了。“走吧?”说罢便往西门走来。大郎烤串的老板与我们相熟,安排了临街的一张桌子,不多时,烤物便一盘一盘摆上了,啤酒也端了一箱,放在桌边。喝了一会儿,太阳也收敛了光芒,路边来来往往的鬼也多了。烤串隔壁的精品连锁酒店出双入对的渐渐多了起来,而地下车库进进出出的车也多了起来。“周末的傍晚,是恋爱的季节。”我脱口而出。“交配的季节。”赵行止冷冷地说。
这时候,烤串老板来了,端来一打生蚝,放在冰上。我们纷纷说没点这个,穷学生吃不起。老板却满脸堆笑对我说:“我请客,张哥赏脸。”我:“???”老板:“张哥忘了吧。上个月我老婆,就是小莲,唉,我都没脸说,其实我们也没领证。上个月,她跟我们厨房的一个师傅私奔了,把我的现金、卡都拐跑了。上个月,月初交下个季度的租金,我愁死了,从月初一直拖到18号。那天晚上岐山地产的王哥,就是王经理,亲自来催租,张哥和这两位老板也都在。我张罗着送菜,就听见张哥跟王经理说我摊上事儿了,租金缓一缓。后来王经理缓我俩月,王经理跟我一说,我才知道张哥原来是岐山地产的少东家。”
“举手之劳,谁没有急难险阻呢,也值不上生蚝的钱……”
“那我俩替你包办了。老赵,你六个,我六个……”说着马占山把一打生蚝分配了,“我家一年到头吃素,海鲜更是没见过,苦啊……”
“张哥今天免单。以后张哥自己来,还是和谁来,全单八折。”老板吩咐着旁边站着的跑堂,“张哥,两位老板,慢慢吃!吃好喝好!”
“傍大款就是好,以后要来肯定叫上你。”马占山一边吸着生蚝,一边抒发情愫。赵行止慢慢地把柠檬汁挤在生蚝上,稳稳地端起来,送到嘴里。
天色暗了,街灯明了,街上的行鬼渐渐少了。我们吃的酒酣耳热,听马占山说些修仙趣事。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叫骂厮打声,跟着叫骂厮打声,一前一后跑来两个影子。前面的影子身材苗条,街灯照着一头乌发,蓬松地摇摆着,看来跑的很急。后面的影子紧紧跟着,又粗又胖却跑得很快。眼看追上前面的影子,便伸出一只粗胖的手臂,一把抓住前面的头发。前面的两手护住头发,却不放慢脚步,直到了烤串店才停下来,原来是被拉扯住了。
街灯照在那苗条的身影上,丰满火红的唇,白而润泽的脸上通红的,似是掌掴的痕迹。跑得喘了,丰满的胸口急剧起伏。这苗条丰满又白皙的身体只套了一件黑色的抹胸短裙,上半截和下半截白花花地露着,刺眼而醒目。让我想起英雄616的箭标。她却是赤足,足尖通红的指甲油,好像十个熟透的樱桃。来自大郎烤串的擦桌子洗抹布洗动物内脏的污水,在路边下水沟附近积聚了一滩,浸泡着十个樱桃和一双白嫩的赤足。
后面的肥硕身躯,伸出一只手,紧抓住一大把头发,顺势一扭,标致的脸便被扭转过来,尴尬地面对着肥硕的、嵌着两道黑色彩虹的愤怒而扭曲的脸。另一只肥硕的手抡起来,重重地掴在标致的脸上,咒骂伴随而来:“贱*婊*子,X*你*妈,让你勾引!”掌掴之后,那只手顺势从脸上滑倒胸前,扯住胸前的衣襟,用力往上拉,“让你勾引,贱*婊*子*,穿这么少,你想给谁看,我让你看,来,都看个够!”苗条白皙的手松开了头发,紧紧攥住衣服,衣服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要被扯断了。掌握了头发的肥手便更用力地拉扯,头发被撤离头皮的疼痛,让苗条白皙的手放弃了衣服,护住头发。
终于,本来就不长的短裙被从头上扯下来,粗暴地丢在烤串店盛放脏盘子的桶里。握着头发的手也松开了,一大把头发也滑落下来。失去了短裙掩护的白花花的一片,在路灯下刺眼而醒目。肥硕的身躯往前一送,又粗又胖的胳膊搂住白皙的颈子,用力按压,把那白花花的一片按倒在路边的污水里,咬牙切齿地骂,并用肥硕的手掌拍打:“贱*婊*子,真他妈不要脸,让你穿T*字*裤,够骚啊!都来看啊,T*字*裤从后面都看不到啊!奶罩还是透明的啊,不要脸的贱*婊*子潘贵洁!”
这一切都发生在十秒钟之内。当短裙扯落,丢进脏水桶里时,我看到精品连锁酒店的地下车库出口,似乎是金委员的座驾飞速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