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桐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不过这都是徒劳的。
声音不急不缓的有节奏的响着,听起来像是水管漏下的水滴砸在了水泥地面上。
只是这声音并不总在一个地方待着,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竟像是脚步声。但不是普通的脚步声,而是脱了鞋子的光脚直接踩在花岗岩地面的声音。
管桐的心吊在了嗓子眼,不过他安慰自己,这可能只是个夜间上厕所的病人。
到了门口,脚步声停了。
管桐差点昏过去。
此刻,他突然想起那个护身符,那个兰月和谢丽娜探望他时送来的护身符。
为了和彤彤相见,他当场丢掉了那辟邪的东西,还发了阵疯,然后护身符就不见了。早知道就应该把它保存好,这时也好派上用场。而现在,他只能紧紧的将被角攥在手里。
只是片刻,脚步声又离开了。
泡在冷汗里的管桐松了口气,可是就在这工夫他突然发现门缝的光暗了下去。
“停电了?”
还没等他想完,窗外驶过一辆车,刺目的灯光直穿过玻璃将屋子照了个通亮,弄得他的头晕了一下。
等到眼睛适应了接下去的黑暗再望向门口时,那线暗黄又出现了。
又松了口气,心想神经要是这样一会紧一会松迟早会断掉。
动了动身子,不经意的碰上一个凉凉的东西。
这种凉,很熟悉……
管桐惊恐的扭过头……
身体……已经用毛巾盖好了脸……躺在了那里……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因为刚刚那阵光吗……
可是她又是怎么进来的?门,仍旧只透过一线暗黄的光,而窗子……这不是一楼……
她无声无息……
她,是鬼还是……尸体……
管桐向后躲了躲,可是她向前凑了凑,然后抬起胳膊搂住了他。
以管桐现在的气力是根本挣不开的,只能哆嗦着承受。
冷气很快渗进了身体,管桐觉得自己的皮肤表面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冰碴。
但是这还不够。
一只冰冷的手正探向了他的身体,所到之处,便引起一阵痉挛。它好像很欣赏这种痉挛,于是向下,再向下……
想来是那只断手,否则不能别别扭扭的半天才到达它想要去的地点。
管桐自然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他现在已经被惊恐弄得丧失了应有的本能,而且……他尚且不敢肯定她究竟是不是彤彤。
最重要的,他尚未被恐惧吓昏了头脑。
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彤彤,他必须知道!
于是他费力的挪动着几近冻僵的身子,用肩膀压住了毛巾的一角……
看样子她有些急不可耐,虽然缓慢但仍执着的行动着,终于将管桐弄得有了些反应,然后便迫不及待僵硬的翻身上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脸上的毛巾因为被压住而滑落,于是……
天啊,她绝不是彤彤!
管桐惊恐的盯着眼前那张脸……
整个头部都没有毛发覆盖,不仅仅是头发,结果光溜溜的,泛着青光。若是没有鼻子的起伏,很容易让人感到那只是颗圆形的石头。
管桐只恨自己视力不佳,无法看得更清楚,只是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到从那脑袋上射出的目光。
无神,涣散……
是一种已经知道自己濒近死亡的目光,是……那个女孩的目光……
而今这目光就在自己头顶晃啊晃……
她竟丝毫没有介意毛巾已经从脸上脱落,现在倒好像要故意让管桐看个清楚似的俯下身来……
于是管桐真的更清楚的看见了那张脸。
似有一层皮从肉体上剥落可是又舍不得离开般浮在上面,上面还挂着白霜,看上去就像是在一堆小橘子外面包了个惨白的塑料袋,只要撕开,里面的东西就会叽里咕噜的滚出来。而她的眼珠已经处在塑料袋破口的边缘,只要动一动就会“啪嗒”一声掉下来。
这个塑料袋的下面口子突然动了动,紧接着整张皮都皱了起来。
口子咧了咧……
管桐看得出,她在笑……
最后清醒的瞬间,管桐再一次告诉自己,她不是彤彤,彤彤是从来不会把丑丑的自己展现在别人眼前的,尤其是哥哥的面前……
“……要不通知学校吧,这人好像要不行了……”
管桐是被这句话惊醒的。
如果说是“惊”,不如说是“喜”,因为他在朦胧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是死了,但是这句不详的话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也太快了,才送来几天啊,这其中真是有问题……”
“应该尽快让死者家属把尸体带走火化……”
“是啊,我看问题就出在这。听说老魏头昨天壮着胆跟着那尸体进了楼,然后……就看到她进了这个屋……”
“啊,真的啊?”
“奇怪的是他根本就没看明白她是怎么进的屋,她竟然连门都没有开就消失了……”
“天,那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哦,不,”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赶紧改成:“是尸体还是鬼?”
“不知道啊,现在谁也搞不清楚啊。你说是鬼吧,咱还看见尸体出来进去的;要说是尸体吧,她怎么能就这么……就这么不漏痕迹的进来了?”
“唉呀,好像不是普通的诈尸啊,是不是妖怪啊?”
“谁知道呢?这事院长还不让讲,感情他不值班了。现在弄得谁值班不提心吊胆的?这要是妖怪更糟糕了……”
“对了,老魏头还说什么了?”
“唉,他说,他吓得都叫唤不出来了。隔了半天,也没有见她出来,就想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呢?”
“干啥呢?”
“护士长那天不都跟你说了吗?”
“啊?”
那人被惊得大概也叫唤不出声了,然后屋子就一片寂静。管桐感到他们现在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对自己进行检阅并顺便默哀。
“……谁说我女儿诈尸了?还说是妖怪?你们才是妖怪呢!”
外面突然传来凄厉的女声,然后便有几个低沉的声音杂乱的响着,好像是在劝慰。这工夫门外跑进个人来:“快点出去看看,家属和院长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