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众人呆若木鸡的表情。
明镜笑道：“明法师兄，这下你该放心让我下山去了吧？”
明法一阵沉默后，说道：“可以，但你必须带上一些人，你的安全如果没有保障，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下山的。”
明镜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瓶子，打算把刚才洒掉的毒血补回来，他再次来到圆实尸体旁，拿出戒刀重复刚才的动作，口中不经意道：“带哪些人？先说好，人可不能太多，否则容易暴露我的身份，影响调查效果。”
明法认真地看着明镜，淡然道：“不多，十八金身罗汉，再带上一房武僧就行了。”
闻言，明镜装毒血的双手猛地一抖，毒血瞬间撒满手上，见状众人心中顿时一揪，这要洒在自己手上，这手八成就废了！
明镜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他难以置信，道：“师兄，我是去暗中调查，不是去拆人家山门，一房武僧三十六人，再加上十八个只要一使武功就金光闪闪的罗汉，您觉得蠢成什么样的傻子才猜不出我的身份？”
“十八罗汉我一个都不带，你就让武僧院的圆觉，还有刚刚那个头砸裂地板的小和尚，他的戏演都不错，人也机灵，就让他俩跟我走就好了。”
明法一言不发，沉默看着明镜。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瞪着对方。
最后明镜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合适，毕竟一派之主，如果出门闲逛让小蟊贼干掉了，那真是让江湖同道笑掉大牙，于是他服软道：“好吧，十八罗汉再带一人。”
明法道：“最少五人。”
这次明镜没有退步，坚定道：“不行！实在太多了，金身罗汉只要显露武功，别人就能猜到我的身份，到时候我更加危险。金钟罩铁布衫练得人虽然不少，但同时出现五个和尚都练到这种境界，一看就不正常，况且十八罗汉所练的外防功夫，比之金钟罩更加高深，明眼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差别，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闻言至此，明法语气也软了下来：“那十八罗汉带两人，圆觉，圆平，你再把我大徒弟也带上。”见明镜似乎还在犹豫，他接着说道：“五人你必须得带，否则安全无法保障，这山我是不会让你下的。”
明镜想了想，只好答应。
他歉意道：“刚才麻烦师兄你了，要你犯戒，又要你耗费真气封住他们的心脉，造成死亡假象。“
明法一脸疲倦，摇头道：“不碍事，只求寻出真凶，还雷音寺一个安全便好，我身为戒律院掌院，自然不能明知故犯，坏了雷音寺规矩，明日我自将领百杖，思过百日。我心意已决，望方丈切勿阻拦。“
众人摇头叹息，佛家将帮助他人的谎言，称为方便妄语，虽说妄语是大戒，但为救人性命不得已撒谎也是情有可原的。
明法撒谎，初衷是为了雷音寺，虽然最后会害了凶手，但更多人会因此得到拯救，最终算起来依然是轻业，若是其他寺院往往就一笔带过，不再追究，只有明法恪守戒律戒条，反而以身作则，将惩罚生生加了一倍，只是这百杖好受，百日难熬。
本来杖罚过后，稍加调息伤势就能复原，但之后却还要去洗心池思过百日，顶着血肉模糊的臀部。
百日不吃任何食粮，只喝清水粥汤，让身形端坐在三尺不到的木桩上，饶是他内力深厚也要脱一层皮。
众人齐声念佛号。
明镜道：“师兄，你这是何苦呢。”
……
……
几个时辰前，当明镜听到圆实每过七天都会下山一次时，忽然想起自己游历期间，曾经在某个偏僻小城茶楼里听过的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前朝，太子年过花甲，皇帝却依然健在，迟迟不肯退位，于是太子买通太监总管，每天在皇上爱喝的甜汤中下一些药，药量不多，直到半年后皇帝去世，死时安详，太医院众太医检查后都判断为寿终正寝，太子也因此继位。
据说因为这事，前朝皇帝杀了不少背后议论的人，杀到所有人不敢提起，最后只剩下这偏远小城将它当做野史戏文。
明镜隐隐觉得圆实的行为似乎与这故事有关，所以他精心设下了一个局。
让素来执法如山，铁面无私的明法来主导。
为了增加真实度，明镜特地安排斋堂典座离开，造成主事都已被结果的假象。
然后明镜先让经常下山的数百僧人聚集在戒律院内，分批审问，特地将圆实安排在最后一批，为的就是让他看着一批批“有嫌疑”的僧人，只进不出，从心里开始揣测事实真相。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向来是抱有畏惧心理的，一旦思考起来往往会朝坏的方向去想，恐惧就像出弦的箭，根本无法停下。随着时间流逝，他脑子中猜测的真相会越来越糟糕，越来越可怕。
当最后轮到他进场时，已经是几个时辰后，圆实早已被心中已经膨胀无限巨大的恐惧吞噬掉所有理智。
所以当他进屋后，明法只需要二话不说，就地格杀一人。
圆实必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坏，见自己的推测成真，他定是手足无措，哪怕再有其他疑惑也会被抛到一边，心中只剩下思考如何保命。
人在害怕的时候就会忽略很多正确的信息，反而无限放大心中恐惧的事物，当恐惧愈演愈烈时，人必定会出错。
所以明法几乎不用再做什么，只需再杀一人，而这人恰好又是圆实相熟之人，熟人死亡产生的冲击，绝对大于陌生人死亡，就像前世新闻中看他人死亡，跟得知邻居好友死亡产生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一样。
这环过后圆实心智再坚韧，也必将崩溃。
但为了保险，明镜还加了一环，让明法提出万鹰噬体的惩罚，死是人世最可怕的事情，而当死都成为奢望时，圆实仅存的意志将彻底崩溃。
然后再在他万念俱灰时，给他一丝希望，他必然会乖乖坦白招供。
为了增加故事的真实性，每一个僧人都被明法以大内力封住心脉，造成真死假象，然后再抬出屋内，从根本杜绝圆实发现蛛丝马迹的可能。
而被封住心脉的和尚，跟圆实猜测的一样，被武僧从后门送出，但不是送去涅槃峰，而是上经院，由在外“守岗”的明空解封，被“结果”的悟能运功消除隐患。
最后在圆实眼前被“杀”的几人，也正是斋堂典座悟能的亲传徒弟，重头戏嘛，当然自己人比较靠谱。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成功套出圆实的真相，否则他咬定自己不是凶手，雷音寺也不可能只因怀疑就把他处死。
虽然圆实最后死了，但也留下了追查的方向。
交代几句后，圆实的尸体被严密保存了起来，众人商定了玄荼毗仪式被安排在三天后举行后，回到各自禅房。
此间事了，明镜忽然觉得有些空虚难过，不知为了玄，还是自己，他感觉身心非常疲惫。
回到房间中，他没有像过去十几年中一直坚持那样，打坐或冥想，而是四肢大开平躺在床榻上，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躺过，似乎有一辈子这么久了。
明镜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不动。
许久。
他忽然抬起左手，看着，或者说听着手掌，他自己也分不清，除了无法分辨颜色，周围的一切仿佛是全息映在他脑中，细微处甚至比眼睛看得还清楚。
吃下朱心果后，真气诞生，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他得到了许多江湖人梦寐以求的能力，蚁蚊的低鸣，物体的变动，周身发生的一切都无法瞒过他，对一个练武之人来说这是天大的优势，暗器，偷袭将再也无法降临在他身上，但他却因此失去了真实的视感。
他无法肯定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与他得到的相比，他失去的几乎不值一提。
他短短十来年得到的，是无数人穷极一生追寻，却无法触及的东西。
权利，财富，秘籍。
明镜都已经拥有，顶尖门派掌门人，富可敌国，天下最顶尖的武功秘籍，还有这天赋异禀的身体。
这一切都始于雷音寺，取自于雷音寺，他应该守护这里，因为它除了是明镜的家，也是老和尚的根啊！
沉默许久。
明镜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领取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