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台手术连续下来,中途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还好顺利,最后到下午五点多就结束了。主任很满意她的表现,要减小她门诊的时间,多在后楼帮忙手术。夏如雪也没有特别的意见,反正她喜欢这份工作,怎么安排都听领导的。主任怕姑娘未结婚,影响人家的私人时间,因为有时候手术多的时候甚至会到半夜的时分,一不留意就又耽误出一个大龄未婚青年。但是科室实在缺人手,只好将她的门诊时间缩减,好调过来手术室这边。
除了吃了个早饭,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下了手术台后整理了一下,回到科室的办公室已经是六点了。她的桌面亮洁如新,早就没有了倒洒满桌的豆浆痕迹,只是早上吃剩的早点,还放在桌子上。
默默地收拾好,离开了办公室,冬天来得有点晚,现在还不算很冷,只是黑夜降临得早,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天色已晚的感觉。
打开了手机,四处望望,没见到人。
轻轻地自嘲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搜索他的身影了。
感情一旦有了依赖,便会成瘾。
手机开始震动,接了起来。
“下班了?”
“嗯。”
“在旁边的7-11等我,我十分钟后到。”
....
她站在便利店的门外,夜风让她有点冷,吹拂着她柔软的发丝,带来瘙痒的感觉。她带上了耳机,是欧阳萱萱给她下载的歌。
薛之谦,演员。
以前,只听班瑞德,肖邦,一些没有歌词的音乐...因为没有音乐细胞,KTV里只有听的份儿,所以也就很少听流行音乐。
低沉磁性的男声传入耳边,带着歌词,意外地切合她的心境。
掏出手机,看着上面俊朗深邃的轮廓,竟跟当年年轻时的慕容,有几分气质上的吻合。
看着原本明亮的屏幕暗了下来,然后消失了画面。
十年的时光,如何能一点一点的消亡而去。
分开,才会使人更容易记起那些片段,那些她深深藏在心底的片段。
她本着如果不是全部不如不要的精神,将这个男人彻底地从她的爱情里否认了。直至今日,几首歌曲,便让心尖都颤抖起来。
不久,街角就出现了那辆银白色的捷豹。
思绪一下子回到现实,拔下耳机,随手扔进了包包,挤出一个笑容。
她乖乖地坐入了他的副驾,问,现在去买菜会不会太晚了。
男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明明早上还喝着干醋,怎么现在好端端的,什么脸色都没有。
最后还是决定去外面吃饭。
问她想吃什么,也只是随便地应了声随便。
还是在生气吧,于是开始解释。
“她父亲、高霆的父亲和我父亲是结拜兄弟,自小一起长大的。”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她是宋安琪。“她的母亲从小就不在了,所以经常由我父母照顾,前两年结婚了。这次来是因为她最近离婚了,不敢告诉她父亲,只好来找我们,她性格比较内向点,有时候也有小姐脾气。”
转弯,往一个高级餐厅开过去。
“换个地方吧。”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是对前面那间餐厅有意见。
“想去哪里。”
想了想,“前面左转不远,有家西餐厅。”
很快,到了,停好车,走进那家餐厅,灯光昏暗。
坐下来,她没有打开餐牌,侍应过来的时候,她点了一道汤和沙拉,跟他说这里的意大利面好吃。
“你来过?”
点头,“经常来。”以前。
于是点了她说好吃的东西。
“前面那家餐厅,高霆说是广州最好的法国餐厅。”喝了一口柠檬水,一点酸,不浓。
“太贵了,没必要。”也喝了那柠檬水,酸的渗人。“好酸的柠檬水。”
男人此时才从昏黄的灯光中,发现她红了眼。
“怎么了?”
“哦,没什么,继续说,安琪的事情。”
“她只是心急,刚离婚,受不住打击,才来找我。”在桌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拽在手心里,忽然大声说,“不要哭。”
被他这么一说,才发现,眼泪嘀嘀哒哒的滴落桌面,忙不迭找纸巾,越擦越厉害。
如果不是他说不要哭,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涌了出来。
深呼吸,“对不起,我想我太累了。”把那杯柠檬水喝光。“今天连续工作时间太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的,只是眼睛累,才会流眼泪。安琪的事,我知道是我当时过激了。她早上烫伤了手,现在还好吗?”
“她没事,只是手不能动,我让高霆找了两个保姆去照顾她。”
“她现在住在哪儿,需要我去看看她吗?毕竟是我不小心烫伤了她。”
“在酒店,她没事,不碰水就好了。”顿了顿,“她说是她自己烫伤的,没说是你弄的。”
“嗯,是我不小心的。”夏如雪吸了吸鼻子,看来这个安琪真的不简单,知道如果告诉李力煌是夏如雪烫伤了她,自然得不到认同,不如假装自己弄伤,反而让夏如雪有了嫌隙。
“她都没说是你弄的,你没必要这么说。”看吧,对面的男人,也不小心中了圈套。
“哦,那没事就好。”气氛怪异到了极点。
“不生气了?”
摇了摇头,“她没事就好。”
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他无所适从,“她让我跟你道歉,早上去找你是想约你去逛街,她在这边没有朋友。”
没朋友么,呵。
“她,算是你的朋友吧。”
“算是吧。”毕竟两家人是世交。
难道你的朋友,我就必须跟她来往么,更何况,那不过是她的借口,来找我也不过是为了探我的底,还有示威,顺便弄伤了自己,让你这男人心软罢了。
这句话,到头来,随着酸巴巴的柠檬水,一咽入腹。
“今天好累,吃完回去睡觉了。”一道道菜上来,她迅速拿起餐具,开始吃。
越吃气氛越诡异。
以为她只是累了,接着说,“她在广州没亲没故,如果周末有时间,你们聚聚。”
真搞笑,昨天还因为安琪跟她闹得天翻地覆,今天就让她和她的情敌做朋友。难怪欧阳萱萱经常说绿茶婊如何如何厉害,做不到恋人,却能做干妹妹,最低限度都能混个朋友,以便往后的无孔不入,趁火打劫之类的。
男人从来缺少这根筋。
所以她说服自己,只是自己面前的男人中了温柔一刀,只是安琪演了多年的林妹妹,演技高超。并不是什么大事。
“嗯,有时间的话,我陪陪她。”跟他打了一招太极。
“到时候我让高霆来接你。”
“到时候有时间再说。”吃完,擦嘴,抬头才发现男人皱着眉,僵硬着脸部线条看她。今天她真心不想应付了,“好,好,我知道了,我会陪她,她想去哪儿,我都陪着,可以了吗?”累了,好想回家睡觉。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她的脸上明明大写着,我不乐意。
“喜欢,喜欢,你喜欢的我都喜欢。”继续敷衍下去。
男人也放下了刀叉,极力地掩饰着不悦,“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逼你。”
她不自觉地还是嘲弄地从喉间发出一个哼字,惹得他扔下几张钞票,就拉着她往停车位走。
“李力煌,你放开我。”他扯疼了她的手腕。
将她挤入副驾,发动了车子。
一路又往城市边缘驶去。
“我很累,载我回去。”叹了口气。实在不应该,发出那个哼字的。
这次他一声不吭,越开越快,夜越来越深,沿着江边一直开到尽头。最后,停靠在一片海边的长路上,路边有肃杀的高大树木,混合着米白米白的路灯的灯光,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
这个环境让她感觉,害怕。
“回去,我要回去。”
回答她的是他一动不动的侧影。
许久,他似乎才从震怒中恢复过来,“回不去了,夏如雪,一切都不可能回去。”说罢,已以迅猛的攻势,压倒在她的身上,她只觉得高大的身影跨过来,她的椅背很快地降到最低点。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黑压压的空间里,只有唇与舌交战的声音。
“放开我!”
感觉他的手压着她的腰身,双腿困住她无法动弹,“唔...”根本不让她开口说话。
开始的时候,她还是抵抗,后来的时候,她竟然一动也不动了,任由他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一滴汗水,滴落她的脸颊,顺着她的脸流到肩窝。
他从她还有些抖的身体稍稍起来,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千年万年不变的黑色衬衣,眼神里有挫败、不舍、内疚、还有更多的决绝,发泄完情绪的人,还是黑着脸,冰冷的目光望入她淡然的眼底,试图掠夺她最后的尊严。
可惜,她没有哭。如果能哭得出来,或许,情绪不会被崩坏。
灵魂走得太快,身体都要跟不上,所以在默默地承受的时候,她在想,再听一遍那首歌。
他还是将她的衣衫整理好,退回他的位置上,诡异的气氛流动着,谁都不敢先开口说第一句话。
他摸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往窗外吐着烟圈,手伸到窗外,怕烟味熏到她。
按了一下按钮,稍稍抬高了座位,椅背湿了,是她的汗水。摸到了右边的包包,里面的手机还插着耳机,几首歌在重复又重复地播着。
她慢慢地将耳机塞入耳朵,将酸软的双脚抬到座椅中,双手环着自己,缩成一团,背对着他,靠在椅背上,一遍遍听着那些情歌。
没听到男人的微叹,只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拉走了她的耳塞,条件反射地往车门躲,回头看到一双墨黑的眼睛,正吞噬着她的身影。
他的手一揽,“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想他,就不只是身体受罚。”
身体没有转过来,只是用眼睛斜斜地看他,“怎么,除了控制我的身体,你还能做什么。”
男人揽着她的脖子的手忽然一紧,从后面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你的命,是我的。”
从男人猩红暴涙的眼睛里,她看到自己骄傲的脸庞,“那个时候,为什么来救我。不来的话,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不来的话,也许,就是下辈子了。
那空洞无神的眼睛,告诉他,她已经,开始怨恨他。
恨,很好,就让她一直这么恨着他,直到一起离开人世的那天。
他已经不在乎,她爱的是谁,只要她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