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么沉重的往事,一时半会,她是没法缓过来的。确实,这么多年了,从来不曾向人提及,她是需要一点时间,好好缓缓。
静寂的夜,天籁之音,树叶沙沙,流水汩汩。我走下巨石,走向溪流。
在乱石嶙峋间,我找到一块非常别致的石头,和心一样,被岁月打磨的锃光瓦亮。一摸到它,心里竟平添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再度走上石板,来到她的身边。
我俩双双跪在石板上,向天叩了三叩,来了个超级简易的结拜仪式。
然后,我轻轻地哼起那首《你的生日》:
“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头。
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
……”
“带着它吧,姐姐!”我将心石塞到她手心,轻声说道:“只是一块幸运石,从今以后,它会永远保佑着你,给你快乐,给你安康。”
说完,我又继续唱到:
“这世界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所以我最亲爱的朋友,请你珍惜你的拥有!
虽然是一首生日才唱的歌,愿永远陪在你左右!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唱完,我们又一起哼起无印良品的《朋友》:
谁能够划船不用桨,谁能够扬帆没有风向,谁能够离开好朋友,没有感伤……
第二天,我把她带到了我的“第二食堂”——我的发小强子驻扎的地方,当着强子和明仔的面,我俩拜了天地,敬了先人,歃血为盟,义结金兰,成为了同生共死的姐弟。
从此以后,在我的周遭,便多了一个疼我爱我,关心我管束我的人。
我们姐弟的感情,简直就像火箭,快速飙升。除了睡觉,除了上课,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我俩都是粘在一起。
尤其是竹梅,自从当了姐姐之后,那份认真劲,简直让人望而生畏。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她自己,就只剩我了。真所谓,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竹梅的成绩很牛,班上前三,年级前五。她为我制定了一个计划,一个按月冲刺的计划。她就像一位严厉的教官,稍有不对,就会在一旁指手画脚。
我知道,这全是为了我好,我没法拒绝。但是,打心眼里,她的这些套路,我不太相信。只是,我不想让她伤心,便只好阳奉阴违。
真正让我心服口服的,是一次历史测验。考试前的一周,我才正儿八经拿起书本,平时间,我根本不看历史。结果一周后,我居然考了第一,全班第一。就是这个第一,彻底稳固了她的地位,让我对她顶礼膜拜,服服帖帖。
每当我俩四目相对,我总感觉我像是犯了罪。因为,在我的大脑皮层,总是活跃着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甚至于,我开始研究泡妞秘诀,正有意无意地开始实施。
然而竹梅,也总能够出现在关键时刻。她仿佛就是西游记中的菩萨仙子,而我就是那只桀骜不驯的孙猴子。她紧箍咒一念,我脾气顿消。
她就像一张网,将我网在其中。因为她的存在,我不得不一再收敛。
在学校后山的密林深处,有两座紧紧挨着的坟冢,没有碑记。我不知道是不是夫妻,还是两个相爱的人。我俩常常在此幽会,在这两座坟冢之间。只是,我们从来不说情话,只是说些学习的事。
她不善言谈,但笔力不差。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身处密林深处的面对面,其它时候都是用的纸笔,夹带在书中传来传去。当然,这也是为了遮人耳目,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但是,那时候的我,确实很顽皮。总是为了男女之事,装出一副悲催的样子,一天到晚纠结个没完。真可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兴许,竹梅看出了我的幼稚。所以,在英语书里,她夹带了一页笺纸——
缘是美丽的邂逅,爱是心跳的感受;
情是心灵的交会,恋是甜蜜的轮回;
走在幸与不幸的边缘,真心的爱永不会变!
我要你振作,不要你堕落;我要你快乐,不要你寂寞。
如果你心伤,我陪你惆怅;如果你需要,我在你身旁。
……
我正在看的入迷,突然“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在我桌上,将我拍的魂飞魄散。
不知什么时候,咱们年轻貌美的班主任,那位崇洋媚外的英语老师,竟悄然来到我的身旁。
之后,她要我背英语课文,我背不出;她又让我背这首小诗,这怎么可能?于是,她夹枪带棒地,指桑骂槐地,含沙射影地,拐弯抹角地,将我批的体无完肤——
“我芳龄二八,至今未婚,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谁比我还大,干嘛就那么着急!
这样的同学让我很有犯罪感,让我总觉得对不起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祖宗八代。
他进校来的时候,全校第一,不到三年就倒数第一了,这让我不得不联想到倒置这个词!
其实我知道,他的灵魂早就游离到身体外面去了,我居然还要去充当他的守护神,随时随地帮他招魂……”
听到这儿,不知哪位高人“扑哧”地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不打紧,其他同学也跟着笑了起来,场面一度失控。
不过,这位老师倒也淡定,她不仅没有发作,反而笑脸相迎,不紧不慢地继续她的表演——
“我知道我的声音不好听,对某些同学简直是噪声。不过没关系,如果实在听不下去,你可以出去晒太阳去,在阴冷的教室里听我的噪声,会影响到你的茁壮成长。”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会,静默三分钟。确定没有杂音,这才继续宣讲:
“我现在是在救你们,有几个混蛋还不爱听!马上就要死了,给根稻草都不要,视死如归,可歌可泣。
不是我爱说,职责所系不得不说。就拿某坏蛋来说吧,整张试卷就做对了两题,真不知他那脑瓜装的是什么!
学习是要靠记忆的,就像我怎么知道某同学一样,如果我不用记忆,我只能说,那是只长着巨大脑袋的动物。
你看某同学,还在那恬不知耻地笑,你看他那张巨大的脸,真不知道,究竟是脸皮还是树皮。如果读书读到现在,大家都还不知道什么叫混蛋,敬请参照该同学……”
听到这儿,我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毫无意义,她根本目中无偶。因为,她根本看都没看着,也不知道她在看哪儿。或许,她根本就是目空一切。在她的脑海里,除了训斥,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就咱们班上的同学,我觉得,应该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来消化知识的,一类是来消化粮食的,还有一类,既消化粮食,又消化感情,就是不爱做人做的事情……
说他笨、说他蠢,说他没本事、说他没脑筋……可写起情书来却是一套一套,那造诣之深,简直是个旷世奇人!
其实,我哪愿意管这么多,关键是……关键是……他还是个一班之长,这真是莫大的讽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住了。这哪里还是含沙射影,这哪里还是指桑骂槐,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人身攻击。于是乎,忍无可忍的我,终于火山爆发:
“是的,没错!我傻、我笨、我呆、我蠢、我没出息,我没前途,我不配当班长,我不配做学生。OK,我不当了好吗,我不学了行吗……”
我一边咆哮着,一边抓起桌上的书,“刷刷刷刷”一阵猛撕,只听得几声脆响,那书便化成若干碎片,随着我潇洒的手势,化作片片冬雪,飘向窗外,飘向空中,飘向万劫不复的地狱……
“滚——滚——你给我滚——”老师终于失去了理智,咆哮起来。
一个漂亮女子,一个优秀教师,居然也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汗!
于是,我将桌子向前一推,在无数双目光的惊愕之下,俊逸地离开座位,离开是非!
轻轻地,我走了,我挥一挥衣袖,潇洒地走出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