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痴心绝对。
上午,神龛装饰的老板给了我一笔钱,算是对我帮他卖货的一点酬劳吧。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外快,能顶我半个月收入。但是,我没有立即接下。帮忙就是帮忙,干嘛还要拿钱呢?拿了钱,性质不就完全变了?
谁知,那老板却说:你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表面看来,你好像没有做什么,其实你做的已经够多。如果你不是跟这些老板认识,如果你没有取得这些老板的信任,他们又怎么会接受你的推荐,然后到我们这里来买东西?
我说,没错,我确实跟他们接触不少,做了不少工作,可我那是跑广告呀,只是碰巧他们正在装修房子,然后就顺带说了几句,仅此而已。
“小田,不是我说你,”他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在这个商品社会,千万不能按照你这样的思维去做事,否则,你一辈子都富不起来。为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说,“我只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是的,你这话没错,但是有一句话你必须记住——”
“什么话?”我问。
“不经营没有市场价值的人和事。跑广告也好,谈业务也罢,之前你所做的一切,不是说没有签单就没有价值;也不是说,你是跑广告的,他们不跟你做广告就没有价值。他们除了是你潜在的广告客户,还是方方面面的消费者,只要是客户,只要有需求,什么东西你都可以推荐给他……”
这位老板姓谭,名叫谭萧峰。他哗啦哗啦地跟我说了一通,不知道是他没表达清楚,还是我的悟性不够高,我始终还是云里雾里。
但是有一点我倒是听明白了:客户也是一笔财富,而且是最大的财富。该赚的钱还得赚,不能白白的浪费掉了。
于是,我接受了他的酬劳。
之后,他就给我提了个建议。
他说:“你干脆到我这儿来吧,我们一起闯事业,一起打天下。”
“到您这儿来,我能做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咱们这个产品,主要是销往外地,销往沿海、销往港澳台。但是你也知道,我厂子规模小,就那么几个人,除了生产工人,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在做,我好想出去跑跑,就是抽不开身。
我现在都是在吃老本,靠几个老客户撑着。可是现在,竞争多激烈。一年不到,咱们这又开了两家,做的都是跟咱们一模一样的产品。所以,再不扩大规模,降低成本,再不主动出击,打开销路,岂不是坐着等死?”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给我倒了杯茶。
他大概是闽南人吧,泡茶的技术一套一套。抿了口茶,又继续向我分析着当前形势。不用说,大火已经烧到了眉毛。
我静静地听着,第一次感觉到了做老板的不易。什么原料、生产、产品、创意,什么工商、税务、资金、账目,什么营销、管理、人事、外联……个中种种,直让我不寒而栗。
当然,也不全都是坏事,这个产品的利润还是不错的,这个市场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假设,全国有百分之二十是大户人家,每户平均四个人,那么,按照咱们现在的价格,人均消费应该在五十以上,全国十二亿人,市场容量至少也要在一百亿以上。我们再来回头看看,现在有多少厂家在做这个……
的确,这样分析不无道理。照他这样的推理,我的百万之梦,真的要不了几分钟。也许,我只需要签一个客户,也许,我只需要跑一个县城……我仿佛“啪”到了系主任,我仿佛“胯”过了指导员……我是真真正正的动了心。
见我蠢蠢欲动,他又继续添油加火:
“你是我接触到的销售人员悟性最高的一个,虽然经验什么的还有点欠缺,但是你的为人和实在,已经完全盖过了这些。
就像我们之前的合作一样,我相信,只要跟你打过交道的人,都会非常乐意跟你做生意。所以我想,你要是能够到我这里来,帮我把外面的市场撑起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做到全国第一。”
……
我们从早上九点开始聊,一直聊到中午吃饭。从头至尾,几乎都是他在说,我在听。
这天恰好是星期六,下午不上班。所以,谭总再三挽留我一起吃饭,说什么不用客气,这里就是咱的家;说什么你这样的人才十逢难遇,这或许就是天意;说什么用不着跑来跑去,下午咱也好再商议商议……反正一句话,在他这儿,我得到了有生以来最棒的评价。
但是,我没有答应。我觉得这样不好,在尚未决定合作之前,我不能让人家寄望太深,更不能让人家破费,占用人家太多时间与精力,这样做太不地道。
于是我说,我需要考虑一下,慎重地考虑一下,若是可以,明天我再过来细谈。
这话一出,我就觉得不太对了。明天过来?那今夜不是要有个结果?
于是,我立马决定,去找咱们的八拜之交。
按照次序,第一个人自然是益哥。好在,二哥也跟他在一起,同在一个餐馆做事。我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巧也刚刚忙完,于是我们一起吃了个饭。
我把事情跟他俩一说,二哥立马提议聚一聚,让大家一起来讨论讨论。于是乎,我转了整整一个下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供销社、麻纺厂、师专逐个逐个跑遍,相约在风雨桥头的“片片鱼”。
本来,益哥二哥是要把堂子定在他们那儿的,他们那也比较居中。但是,我没同意,认识这么久了,花了他们不少钱,费了他们不少力,我却一次都没请过他们,今天又正好赚了笔外快,所以,我决定请哥哥妹妹们啜上一顿,去吃咱们这个地方最最有品的、原汁原味的乌江鱼。
席间,我再次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讲述了事情原委,希望能够从众位当中,得到丝丝有价值的参考。但是,几乎没有,所有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三思而后行”之类的告诫。
我知道,这不怪他们,除了莫忠益、江一鸣两个脚路宽点,其他人都没出过云城,对于这种大势大趋,就更加没法判断了。
其实有一点,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男生都比较倾向于出去。依据是,人不出门身不贵;
女生都比较赞同留下,毕竟,电视台的工作不是那么好找。但她们又怎么知道,那是一份怎样的工作?
最后,我还是做出了“去”的决定。因为我明白,台里的工作怎么干都没法出头。我还是比较喜欢敞敞亮亮的竞争,很不适应这样的尔虞我诈。
再是,债台高筑的我,处处赌誓的我,如果不赶紧找个出路,日后将如何生存下去?就像谭老板所说的那样,如果不赶紧走出去,坐着就是等死。
做出这个决定,原因其实不少,落榜时的“刎颈”之誓,龙书慧的“奴隶之约”,胡道元的“胯下之盟”;再就是,今天不在场的那个人——冰清玉,我的三妹姐姐。一个纤弱女子,她都敢茕茕独立,孑然一身地闯荡江湖,我一个大男人,又有何惧?
既然去意已定,这个聚餐便演变成了离餐,带着点“壮士一去”的悲壮,离愁别绪倾刻间蔓延开来。
不过,今天晚上大家都很克制,酒喝的很是一般。想来应该是因为我囊中羞涩,大家伙都想为我省省;再就是昨是今非旧时光,哪还像在自家店里无畏嚣张!
但是,不懂事的人,往往会反其道而行之。毋庸置疑,她就是思琪,那个喝得最多的家伙。
走出饭馆,这才发现,风雨桥头,晚上的人居然这么多。而且多的有点离谱,整个风雨桥,桥上桥下,桥左桥右,桥头桥尾全都是人。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的,还有亦洋亦土的歌声:
Thatbeautifullittlegirl,shesatbesideme......Withmydearfriend,theskisong……
(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她坐在我的身边……和我亲爱的朋友,把滑雪的歌儿唱……)
月亮出来亮堂堂,犀牛望月妹望郎;郎有心来妹有意,有心有意结成双……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今天,又是个盛大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