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到过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逗留了二十年。
在那里,我爱过、我恨过;我苦过,我乐过;我哭过,我疯过;我悔过,我搏过……
我用我简短的历程,印证了生活之无助,岁月之残酷;人性之虚伪,世态之炎凉……
现在,一切都将过去,旅行就要结束。下一站将会是哪里?我不知道。
我扒着悬崖往下看,我在查看一个个位置。我想即使就是死,也要死它个漂亮,死它个完美!
所以,我要查勘,我要目测,我要好好摆个pose,给生命划下精彩的句点。
我扯了扯衣领,正欲迈开步子,却听到一阵阵大呼小叫……
不会吧,我想,我这还没想好呢,你们怎就知道我要跳河了?我这都呆了大半天了,尼玛的这个时候才发现,如果我要是早点跳,那不是连一个观众都没有了?
不过,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呢,从对面的堤坝,到咱的脚下,少说也有两三百米啊!
哎,不对啊,那个厮儿,怎么这么扬着手,那意思不是,在叫我赶紧往下跳吗?
哎,不对,怎么那个女生也在扬?
这边还有一个,后面还有一个,水里也还有一个??
我的天呐,你们怎么会那样,巴不得我早死呀?
这难道就是人性?这难道就是人心?即便是走到生命的终点,也还得用自己的惨痛,去满足别人的眼睛!是啊,这不正是我短短一生的写照吗?
从小到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别人看的,为了让一个又一个的人满意。至于我到底是谁,什么才是我需要的,我真正喜欢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也几乎从未想过。
我把一切都奉献给了他们的理想,仅仅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愿望,抑或是某个虚无缥缈的形象,为此,我付出了一生的努力。
我忽然发现,我的生命少了什么,那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自我,那就是我最想做却从未去做的事。很小的时候,我就有过这样那样的愿望,但是却被我的父母,那严厉的目光给泯灭了。
如果我能再活一次,我必定会尝试反抗,反抗那些让我颤抖的锐利目光,那些总是对我不满意的目光,和对那些听了无数遍的恐怖说“不”,才不要管它代价是什么。
我必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知道我为什么愤怒,为什么兴奋,再不会因为别人的喜好而压抑自己,永远做无条件的妥协。
一个人,其实需要的真的不多,一点点实实在在的关爱,一点点实实在在的自由,就可以品尝到真正的幸福,并将它紧紧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
“救命……救命……救命……”
操,救啥命,简直是瞎子点灯!我要真想死,谁能救得了?
除非是在作秀,否则,一个将死的人,办法实在是太多太多,你可以跳河也可以跳楼;你可以吃药也可以吞土;你可以撞墙也可以撞岩,你可以用刀也可以用棍……
总而言之一句话,自绝的方法千千万。连死都无法去死的人,估计,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法生存。
算了,赶紧想想自个儿吧,那些厮儿都快等不耐烦了。
不信你听,那“救命”之声已一浪胜似一浪,简直是震耳发聩。
如果一切皆有可能,我临走之前最想做的,或者最想说的是什么呢?
遗言对吧?这是多少次问自己了?这样一遍一遍的扪心自问,它让我突然发觉,我真的没有活够,我不曾真真正正的活着。
我知道自己受了骗,不是被别人骗了,而是被自己的虚荣心骗了。每个人的一生好比一条链条,上面的每一个环套的链接,都是由许许多多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因素决定的。
所以,我今天的离开,一点也不奇怪!很多事情,无关对错,不必问个为什么,除非亲身经历,否则,怎么说也是白说。
我知道,我的理智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上帝创造到位,它就像玻璃一样脆弱。我仿佛一根灯草,眼看灯火就要熄灭,而我却无能为力。
……
此时此刻,我好像又听到了那阵嘈杂,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乱,越来越急——
不对,我好像有听到什么,什么落水,什么救人?还有,我脚下好像乱了套,部分嘈杂声就是从那里发出。
我匍匐一看,明白了,有人落水了,就在我脚下,正正在鸭舌岩覆盖的区域,在这个最竣美同时也是最凶险的地方。
这时,呼救声亦如洪水猛兽,越来越大,越来越烈,从对面、从脚下、从四面八方滔滔而来,我仿佛就是一个核心,是所有生与死,希望与绝望的汇聚!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确实是一个核心,因为在我脚下,在鸭舌崖罩着的这片深潭,有两个人正在飘飘忽忽,忽上忽下、忽明忽暗……
和着人影漂浮不定的,还有那一条条小船,还有划船的船桨。而距离两个落水者最近的地方,莫过于我的一个“扑通”。
所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了我,都朝着鸭舌岩汇聚而来。
那目光是乞求,那目光是焦急,那目光是痛恨,那目光是责难……
英雄救美?
对,英雄救美!
就这么个死法,或许还真有点价值,至少,我还是个英雄,我是因为救人而死,不会有人瞧我不起。说不定,还能捞上一笔数额不小的抚恤金,略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不过,我还没留下遗嘱呢,要不要写下一言片语呢?
“救命……救命……救命……”
“快救人啊,有人掉到湖里了。”
其实,救命之声一直都是那么声嘶,那么力竭。只是,之前我并没有在意,没有细听。这会,我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救人啊,你他马的!赶紧救人啊,还看什么看”
“鸭舌岩上的同学,赶紧下水啊,赶紧救人啊!”
??
我还在那想着,那些岸上的手却摇的更厉害了,声音也几近疯狂。同时,一束束目光向我刺来,那目光是刀,那目光是剑……
此时此刻,再不下水,就不是英雄了,就该是罪人了。
再说了,哪有舍己救人还兴留遗言的?
又再说了,这不正是命运的安排、上帝的眷顾?临到死了,居然还有人一同陪葬,说不定还是个校花美女,说不定还能做对戏水鸳鸯,说不定脚下的另一个世界,才是我生命的终极梦想。
再说了,假设再不跳的话,那似刀的目光、那似剑的目光,一样会把我活活地剐死、活活刺死……一定!
不是有两个人吗?不会是两个校花美女吧?
对,想方设法把一个拖上岸去,然后再陪着另外一个一起沉下去,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于是乎,我一骨碌翻身爬起,循声望去,只见我脚下的湖面,隐约可见一页扁舟,正在那晃晃悠悠,船上已经空空如也。
隐约可见两个倩影,正在那飘飘忽忽,一边呼号一边挣扎。而那撕心裂肺的,杂乱无章的声音,并不是在叫“救命”、而是“救我”。
来不及多想,我赶紧解衣脱鞋,一个箭步冲向岩边,眼双手合十,眼睛一闭,一个猛子便扎了下去……
感谢旧寨,感谢黎乡,感谢小时候的玩皮,让我练就了几招狗刨式。
反正是要死的,也无所谓水喝多喝少,也无所谓撞不撞石头,也无所谓回得去回不去。
所以一到水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方设法把人拽到岸上去,哪才管她是生是死……